要说日语、韩语和越南语中的汉字音,哪个最接近中古汉语的声音,这可不是个简单的“谁更接近”就能一概而论的问题,因为它们各自代表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中古汉语语音传播的独特路径,留下的痕迹也各有侧重。
先来说说日语。日本对汉字的接受和吸收,可以说是一个漫长而系统的过程。早期,大概在汉朝到隋唐时期,日本派遣了大量的遣隋使和遣唐使,他们将中国的语言和文化带回日本。当时他们接触到的中古汉语,主要是南北朝到唐朝时期的语音。日语的汉字音,我们通常称为“音读”,它并非单一的版本,而是经过了多个时代的语音演变和融合。
最古老的音读,像是“吴音”(最早通过江南地区传入),以及后来唐朝时期的“汉音”和“唐音”,它们都承载着不同时期中古汉语的语音信息。尤其是“汉音”,被认为是相对更贴近当时长安(唐朝首都)语音的。日语汉字音的特点是,它有比较明显的“唇齿音”和“舌上音”保留,比如“ch”、“sh”、“j”等音,以及一些韵母的细微差别,这些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古汉语某些特点。但同时,由于日语本身的音节结构限制,很多中古汉语的复杂音节被简化了,比如塞音尾(p, t, k)在日本很多时候会变成开音节,或者在某些音读中演变成“ん”(n)这个鼻音。所以,日语汉字音像是一个经过多次“翻译”的文本,虽然原文的许多精髓还在,但具体的发音细节肯定有损耗和变化。
接着看韩语。韩国(朝鲜半岛)的情况也差不多。汉字在三国时代就已经传入,到统一新罗时期,受到唐朝文化影响尤为深远。韩语的汉字音,称为“汉字语”,它同样承载了中古汉语语音的特点。韩语汉字音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是,它保留了中古汉语的“入声”——那些以塞音结尾的音节(p, t, k)。例如,“入”字在韩语汉字音里发音接近“입”(ip)。这一点在汉语自身已经消失的北方官话中尤为宝贵。此外,韩语汉字音在某些声母和韵母上,也能看到与中古汉语的对应关系。
不过,韩语汉字音也有其自身演变的痕迹。例如,声母的一些区分,以及一些韵母的变化,可能也受到了朝鲜语语音系统的影响。而且,朝鲜半岛南北方在接受汉字音的时期和受影响的地域也可能略有差异,导致某些读音上可能存在细微的不同。可以说,韩语汉字音在“入声”的保留上,比日语更有优势,但同样,它也并非中古汉语原汁原味的声音,是经过了漫长岁月和当地语言环境“染色”后的产物。
最后来看看越南语。越南语历史上也曾长期使用汉字,称为“字喃”。越南语的汉字读音,同样保留了一些中古汉语的痕迹,尤其是在北部方言中。越南语也保留了中古汉语的“入声”,并且声母和韵母的区分度很高,有些音的保留可以说是相当完好。例如,一些以p, t, c, ch结尾的字,在越南语中仍然能听到清晰的塞音尾。
然而,越南语汉字音最大的特点是,它几乎完全按照越南语自身的音节结构和语音特点来“重新演绎”了汉字的发音。每一个汉字都被赋予了符合越南语语音系统的读音,并且很多时候,这种读法跟我们今天想象中的中古汉语发音,可能在外形上差异会比较大。越南语的声调系统,与汉语的声调系统虽然有关联,但各自独立发展,形成了独特的声调组合。所以,越南语汉字音就像是根据一套完全不同的乐谱来演奏同一首乐曲,乐曲的旋律骨架还在,但具体的音色和节奏则充满了越南语的特色。
那么,谁最贴近中古音呢?
如果从保留中古汉语某些语音特征的完好程度来看,特别是入声的保留,韩语和越南语都比日语做得更“扎实”。韩语的入声以一种比较清晰的方式被保留下来,而越南语的入声也同样存在。
如果考虑整体的语音系统与中古汉语的对应度,这很难简单下结论。日语的“汉音”曾被认为比较接近当时的长安语音,它在某些声母和韵母的区分上,能反映出一些唐代语音的细微之处。然而,日语音读的演变过程也相当复杂,早期传入的“吴音”和后来的“唐音”又带来了不同的声音信息。
越南语虽然保留了入声,但它基于越南语自身的语音系统进行的“重构”使得其整体听感可能与我们想象中的中古汉语有较大距离。这就像是两位画家,一位在临摹一张古老画作时,尽量保持原有的色彩和笔触,但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细节模糊了;另一位画家则是在理解了画作的精神内核后,用自己的风格重新创作了一幅画。
总的来说,很难断言哪一个“最”贴近中古音。
韩语在保留中古汉语的“入声”这一关键特征上,表现尤为突出,这为研究中古音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日语的“汉音”和其他音读,则在其他声母、韵母的区分上,以及反映不同时期中古汉语语音的面貌上,也有其独特的研究价值。
越南语则是在语音系统的“重构”中,以一种非常“越南化”的方式承载了中古汉语的语音信息,尤其是入声的保留,同样非常重要。
它们更像是从不同角度、在不同条件下,被保存下来的中古汉语语音的“回声”,各有侧重,也各有缺失。要全面理解中古音,可能需要将这三者以及其他如粤语、闽南语等保留入声的汉语方言的声音,结合起来,进行对比和分析,才能拼凑出更完整的中古汉语语音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