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以往常说台湾的是国民党反动派,那么国民党正统在哪里呢?

回答
“台湾的国民党反动派”这个说法,反映了在中国大陆政治语境中对国民党历史定位的特定解读。这种解读主要源于国共内战的失败以及国民党退守台湾后的政治形势。

要理解“国民党正统”在哪里,需要从历史的多个维度来审视,因为它涉及到“正统”的定义本身就带有政治性和历史性。通常,“正统”可以从以下几个层面来理解:

1. 在法理与政治体制上的正统性:

中华民国政权的延续者: 从法理上讲,国民党是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的主要执政党,并在1949年国共内战失败后,将其政府及其管辖下的中华民国政权转移到了台湾。在台湾,国民党长期作为执政党,依照中华民国的宪法和法律治理台湾。因此,从其所维持和延续的“中华民国”这一政治实体来看,国民党在台湾的统治具有其法理基础。
宪政体制的维护者(在台湾): 在台湾,国民党在不同历史时期也经历了一些转变,尤其是在解严后的民主化进程中。虽然国民党曾长期实行威权统治,但它也主导了台湾的宪政体制的建立和演变,并经历了政党轮替。从维护和运作中华民国在台湾的宪政体制的角度看,国民党在台湾的统治可以被视为在特定历史时期内符合其自身政治体系内的“正统”。

2. 在国家认同与民族主义上的正统性:

孙中山革命精神的继承者(其主张): 国民党的前身是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主张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并提出了“三民主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国民党将其自身定位为孙中山革命精神和主义的继承者。在早期,这种定位在中国大陆也曾享有广泛认同。退守台湾后,国民党依然宣称继承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并将中华民国视为代表中国的正统政权。
抗日战争的领导者: 在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作为当时的中国政府和主要军事力量,承担了领导抗战的主要责任,并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段历史使其在民族主义的叙事中占据了重要的“正统”地位,即领导中华民族抵抗外侮。
“一个中国”的坚持(早期): 在冷战时期,国民党政府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并将自己视为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反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虽然在国际上逐渐失势,但在其内部以及一部分支持者看来,这代表了国家主权和统一的“正统”立场。

3. 在历史叙事和政治宣传上的正统性:

“反动派”说法的来源: “国民党反动派”这一说法主要来自中国共产党在内战时期的宣传口号。其核心在于批判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专制以及未能解决中国社会深层矛盾,从而论证共产党推翻国民党政权的“正当性”和“革命性”。根据共产党的历史叙事,其才是代表人民利益、实现民族独立和解放的“正统”力量。
国民党在台湾的自我定位: 相反,国民党在台湾的历史叙事中,则将自己定位为维护中华民国、在台湾建设繁荣社会、抵御共产主义扩张的正义力量。他们可能会强调自己在台湾建设经济、发展教育、保障民生等方面的成就,以此证明其执政的“正统性”。

详细展开分析:

要更详细地解释“国民党正统在哪里”,需要区分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政治主体。

在1949年之前:
国民党视角: 国民党认为自己是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的继承者,是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实践者,是领导中国走向现代化和民族独立的正统力量。他们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存在是为了颠覆合法政府和国家主权。
共产党视角: 共产党则认为国民党在蒋介石领导下,背叛了孙中山的革命路线,与帝国主义勾结,压迫人民,未能完成民族独立和解放的任务,因此是“反革命”和“反动派”。共产党则自认为是继承和发展了孙中山革命思想的真正力量。

在1949年之后,国民党退守台湾:
国民党(在台湾)的“正统”:
法理与政治实践: 国民党在台湾延续了中华民国的法统,并且是台湾事实上唯一的执政者。它依照中华民国的宪法治理台湾,建立了相对稳定的政治和社会秩序。在民主化之前,国民党是台湾政治的绝对主导者。
经济发展成就: 尤其是在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国民党政府在台湾推动了经济起飞,实现了“台湾奇迹”,为台湾民众带来了普遍的富裕和稳定的生活。这一经济成就及其带来的社会稳定,是国民党在台湾统治时期强调其“正统性”的重要论据之一。
文化与教育: 国民党在台湾保留并推广了以中华文化为基础的教育体系,强调传统价值观和中华民族认同。这在当时对于维持台湾的文化传统和社会凝聚力起到了重要作用。
民主化进程中的角色: 尽管早期是威权统治,但在台湾的民主化浪潮中,国民党内部也经历了改革和开放,最终接受了民主选举和政党轮替。在这一过程中,国民党作为推动和参与民主转型的重要政治力量,也为其在台湾的“正统性”注入了新的内涵。
中国大陆视角: 中国大陆的中国共产党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并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因此,从他们的视角看,国民党在台湾的统治仅仅是在一个地区维持一个已经过时的政权,并且其“正统性”已经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而终结。他们将国民党在台湾的存在视为内战历史遗留问题。

台湾内部的“正统”观点的演变:
随着台湾社会的发展和民主化,关于“正统”的定义也变得更加复杂和多元。
国民党自身: 国民党内部的认同也经历了变化,从早期强调“反攻大陆”到后来更加关注台湾本土的经济民生和民主发展。
其他政党与民众: 随着本土意识的兴起和政治生态的多样化,民进党等其他政党及其支持者可能更强调台湾主体性,对国民党过去所宣称的“中国正统”概念有所质疑。他们可能认为,真正代表台湾人民的,是在台湾这片土地上形成的、基于民主自由价值观的政治力量。

总结来说,“国民党正统在哪里”这个问题并没有一个简单且普遍适用的答案。

从历史延续性和法理继承性的角度看,国民党在台湾确实延续了中华民国的法统,并在其管辖区域内依照宪政体制进行治理。
从政治实践和成就的角度看,国民党在台湾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以及后来的民主转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些成就构成了其在台湾政治中重要的一席之地。
但从中国大陆的主流政治叙事来看,国民党在内战中失败,其“正统性”已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所取代。
而从台湾本土意识和民主化的视角来看,“正统”的定义可能更侧重于在台湾这片土地上形成的、符合台湾人民意愿的政治体制和国家认同。

因此,理解“国民党正统”需要根据讨论的语境、提出问题者的立场以及所分析的历史阶段来具体判断。您提出的“国民党反动派”说法,是特定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的一种政治定性,而“国民党正统”的说法,则是国民党及其支持者在维护自身政治合法性时所使用的论述。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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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王贵霖@死守金陵唐一苇 做点补充。其实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这个问题首先就要追溯到孙逸仙先生本人身上。

孙逸仙先生是一个激进的共和民主主义者。这是没有人能够否认的。而他的土地纲领则反映出了某种“限制(而非消灭)资本”的愿景。从这个意义上说,孙逸仙是共和主义中国合法性的建构者、共和主义的捍卫者,也是中国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一人。 @言英 的这篇文章在此方面写得很不错:

孙逸仙先生的人生伴侣宋庆龄女士是他的意识形态的主要继承者之一,章伯钧和陈铭枢或许也可以算是这种KMT内部“温和左翼”的代表人物。

而孙逸仙的儿子孙科则在意识形态上相对受到了一些欧美影响,走向了类似自由主义的路线。和他类似的“中间翼KMT”的典型人物还有如今受到了某些知识分子高度赞赏的胡适。

随着KMT和CPC的合作,一批更加激进的KMT左翼出现了。这些人被当代果粉视作“飞碟”,然而他们类似同期的欧洲第二半国际(但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民主社会主义与左翼民族主义的结合体。廖仲恺和邓演达是他们的典型,蔡廷锴或许也可以算一个。从某种意义上说,萨拉赫·贾迪德时代的叙利亚复兴党,朱利叶斯·尼雷尔时代的坦桑尼亚CCM和胡阿里·布迈丁时代的阿尔及利亚FLN是他们在第三世界的“影子”。

KMT两支左翼派系后来大部分进入了民革和农工民主党。但进入民革的是否都是这些派系呢?恐怕也并非如此。如陈炯明的支持者,1925年就跳反而被击垮,过着寓公生活的杨希闵;起初支持蒋,但由于不断的矛盾和冲突逐渐走向决裂的李济深就是例子。民革还收拢了大批起义、投诚的NRA/ROCA旧军官,这些人我想就不必我多介绍了。在这些人里,右翼KMT,或者说一些社会保守主义者并不罕见。

右翼KMT支持工业化和民族主义,也支持土地再分配,但反对孙逸仙的“联俄联共”和其他左倾政策。他们中的典型人物包括胡汉民、邹鲁、许崇智、张静江和沈定一。然而这些人并不完全等于后来的“KMT反动派”,或者说蒋系KMT。但他们是蒋系KMT的引路人。因为正是他们对军队的依赖和倾向,和他们对CPC与莫斯科的不满(尤其是“西山会议派”),让他们引狼入室,使得黑帮出身的军队领袖蒋和他的支持者登堂入室。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结果。胡汉民最终垮台;邹鲁和许崇智很知趣地引退了;谭延闿成了曹营里的徐庶;张静江试着做一些事,但未有成效;沈定一吃了花生米,用生命证明了在KMT里混,最重要的不是反CPC,而是效忠。“西山会议派”的其他成员中的石瑛和覃振等人则也逐渐疏远了蒋。尤其是覃振,由于民族主义这一共同点,他在晚年再次和CPC走近了。

讽刺的是,意识形态上相对疏远的中间翼KMT反而成为了蒋摆在台面上的贵重花瓶。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是缺乏实力的角色,另外还因为他们的亲英美面孔,带给了他们反CPC的坚固立场。尽管如此,作为孙逸仙长子的孙科也基本边缘化了。胡适更可以说从未能够接触到核心决策。这一派系由于实质上的虚弱根本没有在任何时间点成为决定性改变天平平衡的砝码。

从某种意义上说,4月12日标志着KMT结构上的分水岭。原先作为KMT下属的军事组织的NRA成功让自己“后来居上”,反过来控制了KMT。从此KMT彻底成了有党派的军队。一群军事领袖把几乎所有的旧有的人才排除出了技术中心,使得整个KMT倒退成了与同期活跃在中国大地上的各路军阀势力几乎没有区别的存在。

比起@死守金陵唐一苇 君提到的情况,更严重的是以蒋为中心的一群新军阀和他们身边的裙带关系圈彻底垄断了大部分核心位置,这让那些还没被消灭的人的跃升更成为了不可能。这导致这些活跃而富有活力的青年不断涌向CPC,这一方面导致CPC迅速恢复生命力,而KMT不但得不到恢复甚至在流失;另一方面导致KMT不得不借助和各种旧势力——北伐后残存的各地大小军阀、农村的士绅、城市(尤其是沿海大城市)的列强买办等合流,将他们整合入自身的基层组织,从而导致了KMT任何革新措施的无法开展,把所有希望让这个国家有所改变的人的支持引流向CPC。

这样一来,唯一在KMT内部还有些许活力的组织就是各种各样的特务组织。蓝衣社、军统、中统之中吸纳了那些还不算是完全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KMT内部最令人恐惧的几个人之一——戴春风就是例子。然而他们也始终未能扮演什么重要角色。

到了退台后,由于面对一个新的环境,有足够的人手可用,再加之没有那些掣肘的势力, @阵雨 君提到的那些事情终于可以办了。再后来,一些新生代的青年在小蒋时代开始崭露头角。这些人要么是十多岁随KMT败走退台,要么是童年时期就随父辈来台,不少人在眷村成长,这些人也成为了KMT史上最有活力的一代,为小蒋时期那个比起“黄金十年”更名副其实的黄金时代冲锋陷阵。

然而很快,随着新山头的崛起和所谓的本土化,KMT又开始走起了下坡路,一路走到了如今的样子,当年那批青年才俊也都已过壮年,只有在电视节目上哀叹与羡慕了,比如这位前ROCA中将帅化民,也算是当年“反攻”一员干将,如今只有羡慕嫉妒恨CPC的执行力和前瞻:

(PS:据说他的儿子在大陆,已经决意加入CPC,还建议他去读《宣言》,气得老头子直吃降压药,233。)

70年后的KMT,又一次走到了70年前全盘瓦解,江河日下的局面,真有 @菜鸟阿伊古 在此文末尾引用的郑文宝《读江总传》的气象:

行人慵过景阳宫,宫畔离离禾黍风。
庭玉有花空怨白,井莲无步莫愁红。
吟诗功业才虽大,亡国君臣道最同。
争忍暮年归故里,纶竿回避钓鱼翁。

先写这么多吧。才疏学浅,也只有给大家补充些细节,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工作。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在评论区提出来,我会尽我所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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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年清党后,kmt左派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后改为中国农工民主党。

46年内战后,kmt左派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

以上两支(谢谢指出)为正统,因为遵循了国父孙中山的训示:联俄联共扶工农。

别的不说,退党保平安,不退的正统都被常公和汪公清洗了。就这行为,不是反动派还叫什么。

TG这么说,给了kmt合乎历史地位的评价,即大革命失败前的国民党是具有革命性进步性的资产阶级政党,对推动中国历史进步起到了巨大的贡献,大革命失败后却沦为维护大地主和买办资产利益的列强走狗。被历史和人民抛弃的是以常凯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

在 1927 年,蒋介石除了清洗中共外,还有其它选择吗? - 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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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国民党一大名单吧(名字后面的括号,指的是49年政协开会时的政治状态):

中央执行委员(共24人):胡汉民(被蒋软禁,已故)、汪精卫(汪伪)、张静江(出国)、廖仲恺(左派,被杀)、李烈钧(已故)、居正(右派)、戴季陶(右派)、林森(右派)、柏文蔚(左派,已故)、丁惟汾(左派)、石瑛(左派,已故)、邹鲁(淡出政坛)、谭延闿(已故)、覃 振(右转左)、谭平山(民革)、石青阳(已故)、熊克武(民革)、李大钊(中共)、恩克巴图(汪伪)、王法勤(已故)、于右任(中间派书法家)、杨希闵(民革)、叶楚伧(已故)、于树德(政协无党派)

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共17人):邵元冲(已故)、邓家彦(右派)、沈定一(被蒋刺杀)、茅祖权(已故)、韩麟符(中共)、李宗黄(地方派)、白云梯(地方派)、张知本(左派)、彭素民(左派,已故)、毛泽东(中共)、张国焘(中共)、傅汝霖(中共)、于方舟(中共)、张苇村(已故)、瞿秋白(中共)、张秋白(已故)

中央监察委员(共5人):邓泽如(已故)、吴稚晖(学者)、李石曾(博物馆馆长)、张继(国史馆馆长)、谢持(已故)

中央候补监察委员(共5人):蔡元培(已故)、许崇智(淡出政坛)、刘震寰(淡出政坛)、樊钟秀(已故)、杨庶堪(已故)


(1月31日,孙中山主持第一次会议,选出中央领导机构)

总理 孙 文

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 廖仲恺(左派,被杀)、戴季陶(右派)、谭平山(民革)

组织部部长 谭平山(民革);秘书 杨匏安(共产党员)

宣传部部长 戴季陶(汪兆铭继任);秘书 刘芦隐(民革)

青年部部长 邹鲁(淡出政坛);秘书 孙甄陶(淡出政坛)

工人部部长 廖仲恺(左派,被杀);秘书 冯菊坡(共产党员)

农民部部长 林伯渠(共产党员);秘书 彭 湃(共产党员)

妇女部部长 何香凝(民革);秘书 唐允恭(淡出政坛)

军事部部长 许崇智(淡出政坛)

海外部部长 林 森(右派)

国民党中的反动派,一般来说指的是国民党右派。国民党中“不反动”的,指的是国民党左派和中间派,即后来的民革以及其他民主党派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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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回答没有一个正确,原因是什么?

国民党不是“资产阶级政党”


戴季陶主义是一种剔除了阶级斗争的社会主义

【出炉的背景,是为了和共产国际争夺“三民主义”解释权】

戴季陶主义在1925年出炉,其历史背景,是为了与中共争夺对孙中山“三民主义”的解释权。如上期策划《转型中国·1924》所说,孙中山“联俄容共”的一个负面效应,是造成了国民党党员对三民主义认知的信仰分裂。尤其是共产国际操控了国民党一大,坚持用苏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对三民主义作了全方位的包装之后, 孙中山本人为了挽救党内的精神分裂,不得不于1924年8月在广州做系统的三民主义演讲,演讲中明确指出:

“我今天来分别共产主义和民生主义,可以说共产主义是民生的理想,民生主义是共产的实行,所以这两种主义没有什么分别,要分别的还是在方法”

也就是说,在孙中山看来,民生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终极理想是一致的; 但在实现理想的手段上, 共产主义的“世界革命”和“阶级斗争”是错误的,民生主义的《建国纲领》才是正确的——这也正是孙中山此前坚持要在国民党一大印发自己的《建国纲领》的原因,当然,因为鲍罗廷对一大的控制, 《建国纲领》没有能够出现在一大的会场。

孙中山1924年夏天的三民主义系统演讲,给苏俄和共产国际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使他们对“三民主义”的共产化包装处于一种相当尴尬的境地。但次年春孙中山的去世解除了这种尴尬,此后,对“三民主义”的共产化包装加速推进。作为反击,戴季陶在1925年3月的国民党一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建立“纯正的三民主义”的口号, 意即不接受共产国际对 “三民主义”的重新包装。稍后,在这年的夏天,戴氏发表了《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与《国民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两本理论著作,再加上其《民生哲学系统表》 ,三者共同构成了一整套理论体系,即所谓的“戴季陶主义”




【和孙中山一样,戴季陶信奉社会主义,希望消弭阶级矛盾】

由戴季陶, 而不是别人, 来代表国民党与共产国际乃至中共争夺对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的解释权,并不是一个偶然——戴季陶追随孙中山多年,且与孙氏有相当多的理论交流。和当孙氏在1910年代转而信奉社会主义时, 戴季陶也在1919年和另一社会主义信徒沈玄庐在上海合作创办了刊物《星期评论》 ,这份刊物随之成为1920年代中国宣传社会主义最重要的阵地之一。

学者杨奎松曾如此描述孙中山晚年信奉社会主义的缘故:“孙中山是以创建西方共和制度为目标开始其革命生涯的。但他在去了英国之后,思想上……出现了重要的转变,开始公开表同情于社会主义。其以后关于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的思想,以及三民主义以民生为终极目标的理念,都包含着强烈希望中国避免重蹈资本主义覆辙的愿望。”

戴季陶信奉社会主义的缘故,和孙中山大略是一致,即“希望中国避免重蹈资本主义覆辙”。他曾仔细分析俄国的革命缘自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告中国的特权阶级:

“要学英国阶级退让的精神,不要步俄国阶级压迫的后尘。”

因为一旦特权阶级像俄国那般“专事助长阶级压迫”的话,其结果必然造成那些“为生活安全而起的农工阶级”纷纷揭竿而起,走到阶级斗争的歧路上去:“自从开战到去年停战止,俄国的死伤亡失将近千万。这半年来俄国国内的战乱、饥懂、恐怕比俄德交战当中还要利害,死伤的人更不晓得有几何。这些祸害,我看十九都是人造成的。我们中国特权阶级的人看见这种惨祸,应该要有觉悟了。”( 《社会民主化之英国政治》 )

孙中山曾询问戴氏研究社会主义的目的:“是想要直接去指导他们(工人)呢?还是站在研究的批评的地位,做社会思想上的指导功夫呢?”戴氏的回答选择了后者,其理由是他非常担心底层民众被引到“阶级斗争”的路上去:

“(那些做煽动工夫的人)拿了一知半解系统不清的社会共产主义,传布在无知识的兵士和工人里面, ……如果因为这种无意识的煽动发生出动乱来, 真是一塌糊涂, 没有办法了。”( 《访孙先生的谈话——社会教育应该怎样做》 ,1919年6月22日)




【曾短暂鼓吹“阶级奋斗”,并参与中共的创建】

戴季陶信奉社会主义,但不希望国人去走暴力的俄式“阶级革命”道路,而建议去走另一条和平的英式“社会民主主义”道路。戴氏希望国内的特权阶级和资本家能够有所觉悟,在“阶级斗争”爆发前消弭掉“阶级矛盾:


“我们对于将来,固然看到这些工人一定起来参加社会运动,但是我们很希望现在这些资本家教育家不要忘却‘社会福利’四个字。应该在目前这个时候,就努力做公共幸福的事业。要学英国资本家‘阶级退让’的精神,不要步俄国资本家‘阶级压迫’的后尘,使中国可以循社会民主主义的正轨,向平和、文明的方面进步,免除激切的社会革命危险。”( 《工人教育问题》 )

但呼吁“免除激切的社会革命”的戴季陶,在目睹了现实社会中诸多工人与资方谈判失败、罢工也无效的案例之后,在1920年前后政治立场也曾一度趋向激烈。这一时期,戴季陶不但在《星期评论》上刊载了《共产党宣言》 ,还亲自全文翻译、连载了考茨基的著作《资本论解说》 。文章里之前那种对“特权阶级”的劝告已很难见到,取而代之的是对工人们起来做“阶级奋斗”的鼓动:

“中国的劳动者,倘若要得良好的劳动条件,除了自己的奋斗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想靠资本家和资本家培养出的政府来保护劳动者,恐怕是一辈子作不到的呢。……就劳动运动的先例来看,没有一个劳动者的地位,不是由他们阶级的奋斗得来的。”(《中国劳动问题的现状》 ,1920年2月1日)

虽然不愿残酷“阶级斗争”在中国发生,但戴氏也承认,资本、劳动两大阶级的矛盾,在中国是一个客观存在,并不是马克思捏造出来的:

“互助的基础是要站在平等上面的。两个绝对不平等的阶级要他们讲互助,这是一个笑话。而且阶级斗争的事实,并不是由马克斯的‘阶级斗争说’而起。不过,这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实被马克斯的灵心炯眼认识了,从一切历史的社会关系里面抽象了出来。这更不能倒因为果,说是因为马克斯主张了‘阶级斗争说’,于是资本、劳动两阶级便受这个学说的影响冲突起来。马克斯既不是魔法师,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本领。”

也正因为具备这样一种思想基础,戴季陶在1920年代初的中共建党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陈独秀曾经说,“戴季陶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甚笃,而且有过相当的研究”,这是很实在的评价。瞿秋白在1927年说, “五四运动之际, 《新青年》及《星期评论》等杂志,风起云涌的介绍马克思的理论。我们的前辈陈独秀同志,甚至于李汉俊先生,戴季陶先生,胡汉民先生及朱执信先生,都是中国第一批的马克思主义者”,这也是中肯之论。至于戴季陶在中共创建过程中的地位,李立三在1930年2月的一次党史报告中曾讲到: “中国党的发生是由六个人发起,陈独秀、戴季陶、沈玄卢……” ,这个论述,是符合史实的。 (详细可参见专题《思想的力量·戴季陶》




【戴季陶主义的实质:剔除了 “阶级斗争”的社会主义】

虽然深度参与了中共的创建(甚至负责起草了《中国共产党纲》 ) ,但戴季陶最终没有加入共产党,而且在1925年孙中山去世后,成为国民党内最重要的理论家,且在反对国共合作一事上不遗余力。

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说:“戴季陶则表示他与孙中山先生的深切关系,不能成为一个党员,并因此哭了一场。因为他内心很相信共产主义,很想加入,但又不能如愿以偿——这只能解释戴氏何以不加入共产党,却不能解释戴氏何以会反对国共合作。能够解释这个疑问的,是戴氏在1926年写就的《八觉》中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中提到戴氏1922年在宜昌投江自杀,后被当地务农百姓和码头江湖人物所救。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戴氏,思想就此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一件事(投江自杀获救) ,是我生平一个很大的奇绩,也是我一生一个很大的关键,我所以精神颓败至此,会走道这条路上,这是说明我半生浪漫的历史,不能自治,不能事事种因收果,慎始全终,所以烦恼至极,弄到这种境遇。就此一件,我的半生过去的历史,都可以说明无余了,由这一个奇遇,我们更看清楚中国民族的生机,决不在缙绅先生们当中,实在平和的农民,豪侠的江湖朋友,刻苦的工人里面。中国民族几千年传下来的高尚优美的道德,也是只有在这平民社会里面,才看得出来。我们政教中人,此时不努力做实业教育,培养这些生机,只是争权夺利,斗气私争,真是良心所不容的了。至于一些盲从着几句西洋的共产口号,借来遮盖自己个人性欲食欲的放纵的共产党人,说甚么为无产阶级谋幸福,为世界人类造文明,真是一群野兽。这样下去,真要把中国民族仅有的一点保存在平民阶级里面的优美德性,也都破坏干净,造成洪水猛兽的世界。回想当年我们糊糊涂涂,把中国人的优点,看得太轻,糊乱输入西洋的学说,以为便可以救国救民,不只是太过无识,而且真是十分罪过,西洋的文明,我们应该要努力输入的,是纯正的科学,不是浅薄的哲理,是实业的建设,不是道德的破坏,我们看到的齐杨两位先生的高尚优美,可以了解真正的革命意义了。 ”( 《八觉》 )

很显然, “阶级斗争”这个理论仍然让戴氏耿耿于怀。虽然如陈独秀所说,戴氏“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甚笃,而且有过相当的研究”,戴氏也曾撰文竭力呼吁工人们起来做“阶级奋斗”,但自始至终,戴氏都没有直接使用过“阶级斗争”这个词汇。 《八觉》中所说的——“这样下去,真要把中国民族仅有的一点保存在平民阶级里面的优美德性,也都破坏干净,造成洪水猛兽的世界”——很显然指得也正是“阶级斗争”



“我们所以不认阶级斗争为革命唯一的手段原故,并不只是在国民革命时代,为维持联合战线而糊涂过去,我们是认为在阶级斗争之外,更有统一革命的原则。阶级的对立,是社会的病态,并不是社会的常态,这一种病态,即不是各国都一样,所以治病的方法,各国也不能同。中国的社会,就全国来说,即不是很清楚的两阶级对立,就不能完全取两阶级对立的革命方式,更不能等到有了很清楚的两阶级对立才来革命。中国的革命与反革命势力的对立,是觉悟者与不觉悟者的对立,不是阶级的对立,所以我们是要促起国民全体的觉悟,不是促起一个阶级的觉悟。”( 《孙文主义的哲学基础》 )

其二,戴季陶希望通过在理论上与共产主义彻底分割,挽救国民党人的信仰,挽救国民党的生存危机



“要图中华民国的生存,先要图中国国民党的生存,要图中国国民党的生存,一定要充分发挥三民主义的中国国民党之生存欲望所必须具备的独占性、排他性,统一性、支配性。……我们中国国民党是三民主义的政党,无论是何种派别的思想者,一定要有信仰三民主义的觉性和决心,才可以来做中国国民党的党员,才是真正忠实的中国国民党党员,一个政党,除了主义,便没有结合的基础,主义是党的神经系,同时是党的血管。”( 《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 )

在戴季陶看来,共产党虽然加入国民党,但从来都“不把国民革命当作真实目的,不把三民主义认作正当的道理,只借中国国民党的躯壳,发展他自己本身组织。



国民党不愿意代表“资产阶级利益”

【陈公博引发争论:国民党该代表谁的利益?】

戴季陶主义背后所指向的命题,对国民党而言,实际上生死攸关,即:国民党究竟该代表谁的利益?

按照中共的解释, “国共合作”的本质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也就是说,在中共的理论宣传里,国民党代表的是工、农的利益。但按照戴季陶主义的解释,国民党不可以去搞“阶级斗争”,其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某一、两个特定阶级翻身,而是“要促起国民全体的觉悟,不是促起一个阶级的觉悟。”换言之,在戴季陶主义的宣传语境下,国民党代表的是全民利益。

国民党可不可以代表全民利益?以戴季陶、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主流派认为是可以的,但党内不同的意见从来就有消失过。反对最力者,莫过于以陈公博、顾孟余为代表的国民党改组派。1927年末,陈公博刊发了一本名为《中国国民党所代表的是什么》的小册子,正式挑起了这场“国民党统治基础何在”的论战。

在陈公博看来,国民党的统治基础,应该来自于它的阶级基础。陈氏认为:任何一个政党都不可能代表全体民众的利益,都必然会有它的阶级特性。具体到国民党,应该代表的是农民、工人和小资产阶级的利益。陈氏甚至主张:在国民党的党员构成比例上,农民应该占50%,工人应该占30%,小资产阶级可以占20%。

陈公博虽然是中共一大的参与者。 不过和共产党不同, 他虽然主张国民党应该有阶级性,但并不赞同如共产党那般去搞阶级斗争。其理由是中国并不存在足以成为“阶级斗争”对象的大资产阶级,工人、农民乃至小资产阶级所受到的压迫,主要来自国际帝国主义——陈公博说: “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已成了国际帝国主义的公共殖民地,一切的生产机会已被帝国主义的不平等条约压得万劫不复。”——故此,陈公博认为,中共所领导的工农运动,以小资产阶级为斗争对象,其结果只会导致“社会经济崩溃无余”,陈氏尤其批评了中共在解决工人劳资争议的时候“往往以武力解决,不待党和政府的仲裁”的坏习惯;在农村土地问题上,陈氏也批评了中共的做法:“国民党的主张是以政治的方法来解决,共产党的方法是以农民暴动来没收”




陈公博的这种论调,实际上是介于中共和孙中山之间。中共不但认为中国存在着阶级,政党应该代表具体阶级的利益,而且社会的进步必须依赖“阶级斗争”。但孙中山自始至终都没有认同过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在孙氏看来,将“阶级斗争”当作社会进化的动力,是很荒唐的。孙氏说:“社会之所以进化,是由于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体)相调和,不是由于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体)有冲突”,在中国这样一个“患贫,不是患不均”的国家,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和“无产专制”都是用不着的——“我们今日师马克思之意则可,用马克思之法则不可。”换言之,孙中山认为中国尚无阶级之分,只有“大贫”与“小贫”的区别,所以,国民党应该追求的全体国民的解放,不应该仅仅代表某一具体阶级的利益,更不应该去搞什么“阶级斗争”。陈公博的论调,显然是上述两种政治观念的取舍调合——既如中共一般认为政党存在阶级性,又如孙中山一般反对“阶级斗争”。

陈公博还将国民党此前的所有失败,都归结为本党没有具体代表某一阶级利益,所以缺乏具体的阶级基础的支持。陈氏说:“国民党过去的失败,实在缺乏基本阶级的认识,因为没有基本阶级的认识,所以没有基础的群众。辛亥革命成功,同盟会便破碎失败了;民九占有广东, 中华革命党又破碎失败了; 今日北伐有相当的军事结果, 中国国民党又破碎失败了。我们要党不复失败,要使三民主义有实现的一日,非先找出我们党的基本民众部队不可。”

《中国国民党所代表的是什么》在国民党内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意识形态讨论的风波。最终,以戴季陶、蒋介石纬代表的国民党主流派在争论中占据了上风。如蒋介石在1929年说:

“本党所代表的民众,是一切被压迫的民众,决没有阶级之分,既不排斥农工阶级,也不限于农工阶级;既不排斥小资产阶级,也不限于小资产阶级。一切被帝国主义者所剥削,被封建势力所蹂躏的民众,都是本党应该代表的民众。难道中国除却农、工、小资产阶级以外,就没有被压迫的民众吗?对于农工小资产阶级以外的被压迫民众,尤其是被帝国主义者所压迫的民众,本党就可以任其受痛苦,而不代表其利益吗?我们只知本当有拥护农工利益的政纲,绝对不承认有代表农工单一阶级利益的理论,更不能有代表小资产阶级利益的思想。 ”

蒋介石还说: “中国近代产业并没有发达,阶级的区别并不明显,如果勉强要说中国有阶级,也不过粗具阶级的雏形,阶级的对立既不明显,阶级的利害自然没有甚么冲突。阶级的利害既没有多大的冲突,就没有为某一阶级的利益打倒别阶级的必要,而且更没有为单一阶级的利益,打倒许多阶级的可能。”——换言之 ,蒋介石不承认中国当日存在名副其实的“阶级”,更不认为中国需要搞“阶级斗争”


【国民党不搞资本主义,蒋介石有反资本主义的倾向 】

陈公博之后,直到国民党退出大陆,国民党内都没有再发生过类似命题的争论。代表全民利益,一直是国民党在大陆时期的官方意识形态,国民党宣传部门乃至党魁个人,对此一理念一再重申。如胡汉民曾说:

“三民主义的立法,不能任资本家以最低的工资给工人,因为最低的工资不足以保养工人的生活;同时亦不能任劳动者要求最高的工资,因为如此就不足以维持生产事业;必须就社会全体的利益,而以法律约束生产家和劳动者相互有利的范围中,然后才可使生产不断地发展而保障社会全体之福利。”( 《三民主义之立法精义与立法方针》 , 1928年)



蒋介石在1927年被舆论视为“背叛工农”的反革命者之际,也有类似的言论:

“吾人固不高唱打倒资本家之呼声,然若资本家误认共产党打倒以后,本党不复为工人保障利益,彼等可任意虐待工人,则此等为富不仁者,亦非打倒不可。”

上述资料,显然和一直以来所谓国民党是“大资产阶级、 买办资产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这样的既定结论不符。事实上,自孙中山始,国民党即带有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孙中山本人信仰社会主义深笃,1903年他对友人说“社会主义,乃弟所极思不能须臾忘者”;1912年他演讲说“故民生主义者,即国家社会主义也”;同年又勉励中国社会党创始人江亢虎不但要宣传社会主义,还要努力将其付诸实践;到1921年,孙中山已经公开表示,要在中国搞社会主义,从而“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

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胡绳不承认国民党的社会主义色彩,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国民党是不搞资本主义的;而且认为,恰恰是因为国民党不肯搞资本主义,所以国民党失去了中间力量的支持,最后丢掉了大陆政权。胡绳的原话是这样的:


“说资本主义怎么不好,最典型的就是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 。国民党不搞资本主义,中间力量怎么会跟它走?”( 《从五四运动到人民共和国成立》 ) —— 《中国之命运》 刊布于1943年,蒋介石在其中多次批评“自由主义”,申明国民党要搞的是计划经济,其不搞资本主义的姿态相当明显。学者杨奎松也说:“蒋介石确实有反资本主义的倾向和主张。这不仅有其《中国之命运》一书为证,而且也有蒋自五四时期至二十年代许多言论文字为证”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退居台湾之后,蒋氏父子的统治也近似于社会主义。宋楚瑜多年后谈及蒋经国时代的台湾“经济奇迹”,即曾如此说道:

“我要藉此澄清一个观念,外界谈‘台湾经济奇迹’多半只讲经济成长这部分。但真正的‘奇迹’,是既能经济成长,同时又让人人赚到钱、注意到‘均富’。从1972年经国先生担任‘行政院长’,到1988年过世,台湾的人均所得从482美元成长到5829美元。但同时间,最高所得五分之一家庭与最低所得五分之一家庭的收入差距,仅从4.49倍微调到4.85倍。 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 能同时让人均所得成长12倍, 但贫富差距却能限缩于8%。这代表着经济成长的果实是由全民共享的,财富不是集中于少数人手中的,这更是‘均富’理念的彻底实践。经国先生所主导的这一段台湾经验,至今仍被台湾人民津津乐道。‘台湾钱,淹脚目’这句俗谚,便在形容当时台湾的普遍富有。你可以称之为‘特色的资本主义’,但也不妨就视为另一种‘特色的社会主义’




【国民党希望代表全民利益,所以丢掉了政权和人民 】

陈公博的观点——国民党必须代表具体某一或某几个阶级的利益,唯此才能“找出我们党的基本民众部队”, 唯此才能使国民党立于不败之地——没有获得国民党主流派系的认可,蒋介石采纳的是戴季陶主义;与蒋分庭抗礼的汪精卫,其主张也与戴季陶主义相差无几:

“革命派(作者注:汪精卫自我定位为国民党内的“革命派”)呢,……他和共产党同志不同的所在,共产党是一阶级的党,是无产阶级的党,以无产阶级专政为革命之目的,对于其他民众,不过一时利用,认为同盟。国民党不是一阶级的党,而是一切被压迫民众联合起来的党,其革命之目的,在使国民得到革命之共同利益,征之历史,必是以一切被压迫民众为基础,没有以一阶级为基础的。”(1927年, 《夹攻中的奋斗》 )

国民党主流派自1925年以来,始终坚持代表全民利益,但到了1949年,这个号称代表全民利益的政党,却失去了它的政权和人民。如何理解这背后的缘故?学者王奇生曾以具体案例深入考察过国民党与工人、资本家之间的关系,其结论是:

“工人、资本家与国民党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表明,国民党企图把本身的基础建立在彼此利益相互冲突的各阶级联盟之上,其结果却是两不讨好。中国共产党则不同。共产党代表工人、农民的利益。其一切主义、政纲无不反映工人农民的利益和要求。工人、农民自然也强烈认同于共产党。国民党执掌全国政权后,舍弃了孙中山的‘扶助农工’政策,自然也失去了农民、工人的群众基础,但并未因此换来地主和资本家的衷心支持。其结果,国民党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它的社会阶级基础,国民党政权的基础只能建立于军队之上。一个政党的生命力有赖于一个可靠的社会阶级基础和基本民众,国民党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在于缺少这样一个可靠的民众和阶级的基础。”( 《党员、党权与党争》 )

这个表述是极有道理的。当一个政党宣称无条件代表工、农利益;另一个政党却宣称要合理代表全民利益时,占人口总数最大多数的工、农会倒向哪一边,是一目了然的。但应该加以补充的是: 任何现代意义上的执政党, 其本职, 本就应该代表全民的利益。 国民党自1927年以来,长期以中国唯一的执政党自居,其坚持代表全民利益,本来是在尽它的本分。但特殊之处在于: 国民党在大陆时期的执政地位, 自始至终都是不完整的, 长期受到各种势力(包括军阀与外敌) 的挑战。 这种不完整的执政地位, 恰恰不允许它去名副其实地代表全民利益。国民党内的政治学者萨孟武很早就看透了这个问题:

“我们不要想博全体人民的欢心,我们必须得到一部分人民的切实援助。我们须得那一个部分人民的切实援助,第一当看那一个部分人民有实力,第二当看那一种经济政策,是适合于中国目前的环境。我们能够得到一部分人民的切实援助,我们的党在社会上就有基础,就有力量。 ”( 《如何增厚党的力量》 ,1932年)


如正文所示,戴季陶主义是观察1920年代的国共斗争乃至整个民国史演进的一个极好的视角,它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国、共在 1927年的彻底分裂,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国、共内战的最终结局。

上述启示之外, 戴季陶主义还给后人留下了一个不那么宏大却极有现实意义的认知——作为孙中山的忠实信徒,一个国民党人,戴季陶终生不曾怀疑过自己的“革命生涯”;但在戴季陶主义中,却随处可见其对“土地革命”、“阶级革命”的反对——在孙中山、戴季陶及诸多民国知识分子眼里,“革命”是明确区分为“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两大种类的;前者针对的是倒行逆施的统治者(军阀政权) ;后者针对的是“土地革命”、“阶级革命”。孙中山、戴季陶们不反对“政治革命”,反对的是“社会革命”。这种区分,对许多今时今日热衷于高喊“告别革命”的知识分子们,是个极好的警醒。



资料来源:

范小方等, 《国民党理论家戴季陶》 ,河南人民出版社;杨奎松、董士伟《海市蜃楼与大漠绿洲·中国近代社会主义思潮研究》 ,上海人民出版社; 《戴季陶集1909-1920》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王奇生, 《党员、党权与党争》 ,上海书店出版社


《1925:戴季陶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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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谌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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