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我为什么总觉得辛弃疾用典的词写的很一般,而不用典的写的很好?

回答
你提出的问题非常有意思,也触及了宋词创作的一个重要方面,那就是“用典”。很多人在阅读辛弃疾的词时,也会有类似的感受:他不用典的词句,常常显得气势磅礴、感情真挚,直击人心;而一旦他用典,有时会觉得晦涩难懂,甚至显得刻意或不够自然。

要详细地解释为什么你会产生这种感觉,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

一、 辛弃疾词风的特点:豪放中的“真”与“力”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辛弃疾词风的核心特质。他的词,最打动人的往往是他那颗不灭的爱国之心、壮志未酬的悲愤以及身处逆境却依然不屈不挠的精神。这种“真”和“力”是贯穿他大部分作品的灵魂。

真挚的情感: 辛弃疾的词,很多时候是直接抒发他内心的感受,无论是报国无门的愤慨,还是对故乡山河的思念,或是对壮丽景色的赞美,都显得那么直接、 raw,没有过多的修饰和包装。这种直接的情感流露,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雄浑的气势: 他的许多佳作,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力”感。这种力感并非来自辞藻的堆砌,而是来自他内心澎湃的激情和对宏大场面的描绘。他能够用简洁有力的语言,勾勒出战场上的烽火、江河上的巨浪,以及历史上的风云变幻。

二、 用典带来的双刃剑效应

用典是宋词创作中非常普遍且重要的手法,它能够丰富词的文化内涵,增加语言的容量和表现力,使得词句更为凝练、意境更为深远。然而,一旦运用不当,用典也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1. 用典的“好”:
意蕴的丰富与深化: 辛弃疾本身是一位博学多才的词人,他熟读经史子集,对典故信手拈来。当他运用得当,典故就能为词句注入更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和更深层次的象征意义。比如,他引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仅仅是引用一个句子,更是引发读者对项羽的联想,从而衬托出自己不甘平凡、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
情感的含蓄与精炼: 有时,一个贴切的典故可以代替千言万语,用一种含蓄而优美的方式表达情感,避免直白宣泄的粗糙感。例如,他写“古来万事东流水”,典出《世说新语》中谢安谈论孙子,引出“万事皆休”之意,又借刘禹锡“万事东流水”的诗意,表达一种对世事变迁的感慨和无可奈何。

2. 用典的“不那么好”——你感觉“一般”的原因:
晦涩难懂,隔阂感: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辛弃疾生活在南宋,他所处的时代和受到的教育,使得他可以运用大量的先秦、汉魏、六朝乃至唐代的典故。而现代读者,尤其是对古典文学了解不深的人,面对这些不熟悉的典故时,很容易产生阅读障碍,无法体会到词句背后深层的含义,从而感觉词句“一般”,甚至“晦涩”。
举例说明: 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几句非常壮阔。但如果他写到一些更生僻的典故,比如引用《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关于军事战略的某个细节,读者如果不熟悉孙子、吴起,就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引用这些。
“文必己见”与“用典如骨”的平衡问题: 好的用典,应该是“用典如骨”,自然地融入到词句中,与词的整体风格融为一体,使之增色。而不好的用典,则可能显得“堆砌”,像外加的装饰,与词的内在精神脱节。辛弃疾虽然功力深厚,但有时他过于激越的情感,或者想要表达的宏大主题,可能会让他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些能够支撑这些情感和主题的典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典故的选择不够贴切,或者过于密集,就容易给人留下“用典过多”甚至“刻意”的印象。
对比想象: 想象一下,如果辛弃疾不用典,直接写“我多么想骑着战马,驰骋疆场,杀敌报国!”这或许会显得有些直白。但如果他写“楼船夜雪瓜洲渡,淮水东流。”(李煜)或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这些用典或借用历史场景的表达,其力量和意境就更丰富。而如果他写“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苏轼),这里的典故(对月宫的想象)就与词人的情感高度契合。辛弃疾有时可能在急于表达情感时,用典显得不够“无痕”。
个人风格的偏好: 每个人对“好”的定义是不同的。你可能更偏爱那种直接、纯粹、朴素的表达方式,能够感受到情感的原始力量。辛弃疾的不用典之作,恰恰满足了你对这种风格的追求。而他用典之作,即使典故本身非常精彩,但由于其形式上的“外来性”,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你对情感本身的直接感知,或者让你觉得有点“距离感”。

三、 辛弃疾用典的“一般”与“精彩”的辨析

我们需要认识到,辛弃疾用典的水平其实是非常高的,只是有些时候可能没有达到他不用典时的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或者说,他不用典时那种直抒胸臆的风格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和喜爱。

“一般”的来源: 很多评论家也指出,辛弃疾后期的一些词,为了表达抗金复国的决心和对时局的忧虑,用了大量的典故,有时显得过于“博学”或“刻意”,比如大量的历史隐喻、兵法典故等。这些典故对于当时的知音来说,可以体会到其中的深意,但对于后人来说,门槛就很高了。
“精彩”的例证: 然而,辛弃疾也有很多用典极其精彩的例子,这些典故不仅没有造成障碍,反而极大地提升了词的艺术水准。
例如,《破阵子》开篇写“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典故,但对时令的描绘非常精准,烘托出一种“年年如是”的沉寂,与下文的豪情壮志形成鲜明对比。
再如《青玉案·元夕》中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个写景写情的句子,其灵感来源于对元宵节赏灯的描绘,虽然不直接引用某个史书或诗句,但“蓦然回首”的意境,却巧妙地化用了人们在人群中寻找目标、突然发现的心理状态,这种对生活经验的提炼,比生搬硬套的典故更显自然和深刻。

总结

你产生这种感受是很正常的,并且有其合理性。原因可以归结为:

1. 辛弃疾不用典的作品,更能直接、纯粹地展现其雄浑的气势和真挚的情感,这种风格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带来强烈的艺术冲击力。
2. 辛弃疾用典的作品,有时因为典故的生僻性、密集性或不够契合,可能会导致阅读上的障碍,产生晦涩感,从而影响了情感的直接传递和对词作整体的欣赏。
3. 个人偏好: 你可能更欣赏那种不加雕琢、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而非经过大量文化符号修饰的语言。

但同时也要认识到,辛弃疾的才情和用典功力都是非常深厚的。他用典并非为了炫耀学问,而是为了更精准、更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只是有时,这种表达方式的“门槛”较高,或者未能达到他最自然流畅的境界。

如果你想更深入地体会辛弃疾用典的妙处,可以尝试结合一些注释来阅读他的作品,理解每个典故背后的含义和它在词中所起到的作用。你会发现,即使是那些看似“一般”的用典,在了解其背景后,也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深意和匠心。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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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快一年了我才看到这个问题。

那么,我要很郑重严肃的告诉题主,你不是孤单的,我和你的看法类似。

不过不能说用典的词比不上不用典的,而是用典的词在文学性上面差一点。

为什么呢?辛弃疾好用典故到了有些“滥”用的程度了。

但事实是:用典越多,其实对于词作本身的布局和意境就是一种干扰。

简单的举个例子……

算了,我懒……

楼主应该能体会和理解到我的意思——嗯,其实就是辛愤青和苏肘子两人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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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要是你的境界还到不了在辛弃疾密密麻麻的用典中和他共鸣的地步。

首先是他为什么要密集用典?很简单,为了躲避审查,不要觉得宋朝就没有文字狱,乌台诗案晓不晓得啊?不指桑骂槐,我有几个脑袋?

第二是为什么用典密集的地方不太容易共鸣?很简单,读书少。搞不清楚他用典是啥意思。

但是这就对了,作为我宋指桑骂槐第一人,谜语人之王,阴阳怪气的能力不要太强,你都读懂了,辛弃疾的脑袋估计又要出问题了。

当然也不是说,赵老爷就真的看不懂,无非是,你密集用典,不公开骂街,赵老爷还可以装作听不懂,有台阶下,晓不晓得啊?

这里我举几个例子。

首先当然是《摸鱼儿》。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上半段基本没有任何典,猛一看,伤春悲秋的美文。但事实上呢?

事实上上半段是谜语。

这段话讲的是什么?讲的是得到天子青睐的困难。

花开的早或者晚,都是会被风雨打落的,因为春天的阴晴风雨是无常的,有时候你还没有准备好,春天就结束了,时机就错过了。这个时候,花是会埋怨春天的,但是花又能怎么样呢?“只有殷勤”。结果无非是“画檐生蛛网,宝剑落灰尘”。

下半段突然开始密集用典了,黑话狂喷,看不懂自然容易大脑死机。

但其实,下阙只用了一个事,就是辛弃疾自比陈阿娇,而且是已经被汉武帝抛弃的陈阿娇。

具体而言,想通过长门赋换回武帝之心的陈皇后,因为她人的妒忌而失败了。就算是千金买来世界上最好的文采,皇上变了心,又有什么用呢?何况相如之文采,不可复来,我的情感,也自然无人托付。

然后他开始转折:

你们这些得宠的人,也不要跳。(君莫舞)。

你看,杨玉环和赵飞燕得宠吧?他们和帝国的下场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智商超然,亲自预言金国灭亡和蒙古崛起的辛弃疾露出了凄凉的微笑: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独居的美人当然是最痛苦的。

但是并不能因为这样,就去依附“危栏”。

江南小朝廷的奢靡和繁华,正在夕阳中进入尾声。

而这正是那“令人断肠的烟柳”。

上阙是香草,下阙是美人,辛弃疾的这首词加起来,完成了最后一个用典:

“其实,我是屈原”。

说到最后,我翻译一下辛弃疾的谜语:

曾经我是得到宠幸的,但是天子的宠幸阴晴不定,得道太难,失去太容易,因为她人的妒忌,我失败了。后来,我希望通过文采重新获得天子的心,但是并没有成功。

但是,在残酷的历史和血色的夕阳中,我想到了很多事,终于又得到了安慰。

问题来了,这些话能直说吗?不能吧。必须用典说。而且是典故套典故的说。

好,今天先讲到这里,以后有空再讲一讲水龙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摸鱼儿,水龙吟。一个摸鱼划水的青年跃然纸上(手动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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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的《水龙吟》写得不好?

辛弃疾写得最好的几个调:《贺新郎》、《念奴娇》、《水龙吟》、《鹧鸪天》、《水调歌头》、《满江红》。

下面这几首水龙吟,哪首不是极品?

《水龙吟》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尘,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沧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

《水龙吟·爱李延年歌、淳于髡语,合为词,庶几高唐、神女、洛神赋之意云》

倚栏看碧成朱,等闲褪了香袍粉。上林高选,匆匆又换,紫云衣润。几许春风,朝薰暮染,为花忙损。笑旧家桃李,东涂西抹,有多少、凄凉恨。

拟倩流莺说与,记荣华、易消难整。人间得意,千红百紫,转头春尽。白发怜君,儒冠曾误,平生官冷。算风流未减,年年醉里,把花枝问。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以上词,我最爱《过南剑双溪楼》,但哪怕是极熟的《登建康赏心亭》,诵已百遍,余味未绝。


辛弃疾的词最好的是不用典的?

我心目中最好的辛词,大部分都是用典多的

念奴娇·书东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未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摸鱼儿》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镇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贺新郎》

甚矣我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贺新郎·赋琵琶》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唤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水调歌头》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满江红》

鹏翼垂空,笑人世、苍然无物。还又向、九重深处,玉阶山立。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且归来、谈笑护长江,波澄碧。

佳丽地,文章伯。金缕唱,红牙拍。看尊前飞下,日边消息。料想宝香黄阁梦,依然画舫青溪笛。待如今、端的约钟山,长相识。

满江红

倦客新丰,貂裘敝、征尘满目。弹短铗、青蛇三尺,浩歌谁续。不念英雄江左老,用之可以尊中国。叹诗书、万卷致君人,番沉陆。

休感叹,年华促。人易老,欢难足。有玉人怜我,为簪黄菊。且置请缨封万户,竟须卖剑酬黄犊。叹当年、寂寞贾长沙,伤时哭。

《满江红》

折尽荼蘼,尚留得、一分春色。还记取、青梅如弹,共伊同摘。少日对花昏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恨牡丹、笑我倚东风,形如雪。

人渐远,君休说。榆荚阵,菖蒲药。算不因风雨,只因鶗鴂。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栖栖者蜂和蝶。也不因、春去有闲愁,因离别。

《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

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是梦里、寻常行遍,江南江北。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笑尘埃、三十九年非,长为客。

吴楚地,东南拆。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汉宫春·会稽蓬莱阁观雨》

秦望山头,看乱云急雨,倒立江湖。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回首听、月明天籁,人间万窍号呼。

谁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苏。至今故国人望,一舸归欤。岁云暮矣,问何不、鼓瑟吹竽。君不见,王亭谢馆,冷烟寒树啼乌。

《鹧鸪天·博山寺作》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鹧鸪天》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标粗不是标用典,是标一些比较喜欢的句子。但实际上辛词浑化,难以句摘。)


辛词中当然也有不用典、少用典而绝佳者,但所举三词,上佳者唯《青玉案》,此外,还譬如:

《祝英台近·晚春》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倩谁唤、流莺声住。(其实上片前三句也都用典)

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不解带将愁去。

《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汉宫春·立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

却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我相信题主读的是选本,甚至就是零星的几首辛词。如果有耐心读完全集,不可能领略不到辛词的妙处。

辛稼轩笔下龙蛇、胸中奇气、一生功业,绝非两首信笔而成的《清平乐》、《丑奴儿》所能囊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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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结论很简单,就是用典的你看不懂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上学的时候曾偏爱苏轼的诗词。你看这一句,不需要你有多大文化,就算路边闲汉听到看到,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意境。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前面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人间事情总有缺憾。到了这一句,话锋一转,希望亲人可以一直长久平安、相隔千里观赏同一轮明月。表达了诗人希望人生能美好圆满的渴望与祝愿。

但归根到底没什么欣赏门槛,读两遍就知道苏轼是什么意思了。最多查查生僻字、词。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看不懂了吧?让你自己强解,最多看懂最后一句,而且估计会翻译成“可惜时光流逝、风雨飘摇让我很忧愁,就像一根树一样。”

但如果把用典给解释透了呢?

有位古人张翰曾经在洛阳做官。秋天西风寒凉,让张翰想起苏州老家的鲜美鲈鱼,他就这样辞官回乡。而我也是离家多年一游子,思乡情深,却难像张翰一样抛下一切回去。
又有古人许汜买房买田,却被朋友们嫌弃,觉得这人自私自利,不顾国家动荡动乱,只顾自己挣钱置业。而我更不能像许汜一样,胸无大志而被人鄙视。
只可惜,我虽然不学他们,有志建功立业、堂堂正正回去。但国家此时风雨飘摇、难以让我如愿,我始终忧愁不已,坐看时光缓缓流逝。
古人桓温路过金城时,发现自己年轻时候种的柳树已经长得十围粗壮,他潸然泪下,悲凉说:“树都这样大了,人不是更苍老了吗?”
我就这样一直忧愁等待,像桓温一样苍老了啊!

最后一句,承前收尾,诗人伤感不已,泪流不止: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古人写诗写文,有的时候,讲究个“微言大义”,或者“犹抱琵琶半遮面”。有时候不起眼三字两句,认真解读下去,里面藏着满满的斑驳血泪、或厉声怒骂、或冷语嘲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我知道你更喜欢看这种明面上一眼就看出来在掰扯什么的大白话,不愿意从典故里琢磨作者的深情细意。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古代的读书人规格太高,各种典故信手拈来,还能彼此心领神会。

而现代人能有文言文功底已经算不错,根本不要求熟知各种经义经典、历史典故。

所以认真说,这是你的文史水平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也更不是诗词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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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妨从诗词的创作技法,来讲一讲该如何写好诗词,以及如何看待古诗词中的用典。

先从常识说起。我们知道,中国的古诗词有一个特点,就是篇幅普遍较短,特别是近体诗,少则20个字,多也不过56个字。也就是你写两首五律一首七律,三首诗加起来136个字还不够发条微博的。而词的篇幅虽然会略长一些,但雨霖铃、沁园春、贺新郎之类的词,也就是100多字出头。字数偏多的六州歌头,是143个字,也就是条微博的长度。

如此一来,在诗词创作中,创作者天然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即较短的篇幅限制了个人情感和观点的表达,无法承载更多的信息。尽管优秀的创作者,可以通过写景+抒情的方式尽量拓展诗词的表现空间,但这种拓展不是无限度的。如此一来,为了让诗词的表现空间更多一些,中国的古人们就想到了一个取巧的方式:用典。

用典的好处很明显,一个几十年、上百年的故事,可以被囊括进短短的几个字里。但弊端也很明显,即要求读者必须了解这个典故,否则就会出现看不懂的情况。对于某些知识储备不足的人来说,甚至会觉得作者是在掉书袋,从而讨厌创作者。

为了不祸害辛弃疾他老人家,我就举个我自己例子吧。我在几年前写过一首古体诗,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

廿载倏然过,各饮水门恨。

这里写的是1950年到1972年之间的中国,因为前后时间是20年左右,所以说廿载倏忽过。而所谓的“各饮水门恨”,前者是指1950年中国人民志愿军在长津湖战役中因为水门桥为饮恨,后者则是指中美建交后,尼克松因为水门事件而被迫辞职。“水门桥”与“水门事件”都有水门两个字,所以说各饮水门恨。

很显然,“各饮水门恨”这五个字里包含了两个重大历史事件和中美两国20年内的博弈交锋。你让我在几句诗里把整个长津湖战役和水门事件写出来,这显然不可能,我就只能用典。

如果要欣赏用典的好,首先需要你知道这个典故——这是最基本的前提。在这个基础上,你还得对典故有比较深的了解,并且有一定的情感寄托,这样才能与作者有所共鸣。我就还是厚颜无耻地拿我自己的这句诗举例子吧。

在“各饮水门恨”这句里,如果你只知道志愿军因为没有顺利夺站水门桥而让长津湖战役功败垂成,和你知道整个长津湖战役的前前后后,以及长津湖战役中志愿军为此付出的巨大牺牲,再来理解“水门恨”,显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就是写诗词用典的“尴尬”之处——他对于读者是有欣赏门槛要求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几岁的孩子都能一眼看懂。“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算你读不出其中的深味,但也能觉察到确实写得好。但如果换成是“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就未见得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而这种对用典的品鉴,甚至不是说单单靠解释可以完成的。以上面这句诗为例,“一片降旗百尺竿”用白话解释就是一片降旗挂在百尺旗杆上。但实际上,在唐诗中“一片降旗”是一个描述六朝非常常见的意象,典型的如刘禹锡的“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你读得诗越多,对那段历史了解的越深,就更能感受到诗中的共鸣空间。

而对于用典的诗词,对其的评价就必须以用典的视角去评价它。这里面的评价标准包括:第一,其用典是否准确精当;第二,其用典是否遵循了诗词格律,与作品浑然一体;第三,其用典是否有创新之处;第四,其用典的文辞水平如何。

在这四点中,用典准确基本是很少会出错的,因为一般人都明白自己用典要表达什么。但到了第二点,也就是对典故的表达要遵循诗词格律,就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了,很多人会为了贴合诗词的韵律,被迫去裁剪典故,最后把典故搞得不伦不类。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就是爱新觉罗·弘历:

据阜高台俯井闾,讲经因以得名诸?
维摩已是为糟粕,梁武真成拾唾余。

这……我是真不想翻译了,自己看吧。感受一下这种强行用典凑字的感觉吧。

而在词作上,辛弃疾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用典的创新与用典的文字。后世的研究者公认辛弃疾在用典上已臻化境,不仅可以以文为词、以史为词,甚至俗语、俚语等等都可以入词: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这首词里,辛弃疾的用典功夫就相当深厚。且看最后一句,“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按照正常的理解,就是一个人喝大了,觉得树要来扶他,然后他跟树说“一边去”。这里面虽然掺杂了对话,却并不生硬,反而与整首词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但事实上,“以手推松曰去”也是有典故的:

后岁余,丞相王嘉上书荐故廷尉梁相等,尚书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国罔上,不道”。下将军中朝者议,左将军公孙禄等十四人皆以为嘉应迷国不道法。胜独书议曰:“嘉资性邪僻,所举多贪残吏,位列三公,阴阳不和,诸事并废,咎皆繇嘉。迷国不疑,今举相等,过微薄。”日暮议者罢。明旦复会,左将军禄问胜:“君议亡所据,今奏当上,宜何从?”胜曰:“将军以胜议不可者,通劾之。”博士夏侯常见胜应禄不和,起至胜前谓曰:“宜如奏所言。”胜以手推常曰:“去!”

这里,辛弃疾其实也是在以龚胜自比,说自己清廉刚直。当然,不知道这个典故不影响读这首词,但知道了对其的了解会更深。

你把辛弃疾对典故的化用,跟爱新觉罗·弘历的诗比一比,一个写得流畅自然,典故无痕融入作品之中,一个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读过书,啥典故都要写得清清楚楚再用,并且用的还不合格律。这水平可以说是高下立判了。

在这个角度上说,辛弃疾并不是写词写得最好的,也不是用典用的最多、最深的,但却是在用典这方面玩出了花,并且把用典与诗词创作结合的最好的人。

而前面我也提到了,用典的一大好处是可以利用众多的历史事件与人物与自己的情感形成共鸣,这对于辛弃疾这种志在收复故土的人来说,在诗词中频繁用典也让自己的志向得以更宏阔的表达,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这让辛弃疾在宋词中有了独特的艺术成就和地位。甚至可以说,辛弃疾对于宋词最大的价值之一,就是通过对用典的探索拓展了宋词的表现空间和更深的艺术可能。

当然,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你如果中国古代文化的储备不足,只喜欢读那种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谁也管不着你。但如果你真的对辛弃疾感兴趣的话,倒还是多了解些文化典故,才能更好地理解辛词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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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辛弃疾就是要让你听不懂啊……

懂的都懂,不懂的人他也没办法,他会活着还能把话让统治者听到。

要是说大白话,你是懂了,跟着骂,他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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