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俾斯麦的外交成就是基于自身长远的战略规划还是单纯是政治投机的结果?

回答
俾斯麦的外交成就无疑是基于他自身长远的战略规划,但其中也穿插着巧妙的政治投机。将他的成就完全归于其中一方面都是不全面的。他是一个极具远见和原则的战略家,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主义的大师,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并将其转化为有利于普鲁士和后来的德国的优势。

为了更详细地说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一、长远的战略规划:

俾斯麦的核心战略目标是实现德国的统一,并将普鲁士确立为欧洲大陆的首要强国。他深知,要达成这一目标,需要克服来自奥地利、法国以及内部邦国的分裂主义等多重障碍。他的战略规划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血与铁”的现实主义外交: 俾斯麦并非一个空谈理想的外交家,他深信力量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他清楚地认识到,普鲁士的军事力量是实现统一的基础。在对丹麦和奥地利的战争中,他运用了娴熟的外交手段,孤立对手,确保了普鲁士的军事优势能够转化为政治胜利。
孤立法国,削弱奥地利: 俾斯麦深知法国是统一德国最大的外部障碍。因此,他的长期战略之一就是孤立法国,使其无法有效干预德国事务。与此同时,他将奥地利视为实现统一的另一个主要竞争对手,并致力于削弱其在德意志邦联中的影响力。他对奥地利的战争(奥普战争)正是为了彻底打破奥地利在德国事务中的主导地位。
利用民族主义情绪: 俾斯麦善于利用德意志民族主义情绪来凝聚人心,为统一战争制造合法性。他通过巧妙的宣传和政治操作,将普鲁士塑造成德意志民族解放的旗帜,从而争取了其他德意志邦国在统一战争中的支持。
维持欧洲均势,为统一创造有利环境: 在普鲁士的统一进程中,俾斯麦始终关注欧洲的整体力量平衡。他极力避免同时与多个大国为敌。例如,在奥普战争后,他主动示好奥地利,避免过度刺激其复仇情绪,并试图将其拉拢到对抗法国的阵营中。在普法战争后,他更是采取了一种相对宽容的对法政策,避免法国过于孤立而产生极端报复心理,尽管他知道法国是潜在的长期对手。
建立复杂的同盟体系: 在统一德国之后,俾斯麦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他的战略思维延伸到维护德国的安全和地位上。他精心构建了一系列复杂的同盟体系(如三国同盟、两帝同盟、地中海协约等),旨在孤立潜在的威胁(特别是法国),并防止欧洲爆发大规模战争,从而巩固德国的统一成果。这些同盟的设计体现了他对欧洲政治格局深刻的理解和长远的预测。

二、政治投机的巧妙运用:

虽然有长远的战略规划,但俾斯麦并非一个僵化的战略家,他能够根据具体情况调整策略,并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的政治投机主要体现在:

“以邻为壑”的外交策略: 在处理与丹麦和奥地利的战争时,俾斯麦善于利用各国的利益冲突。他可以与奥地利合作对抗丹麦,然后再利用与奥地利的矛盾,将其逐出德意志联邦。这种“以邻为壑”的策略,表面上是合作,实际上是为了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
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无论是发动对奥地利的战争,还是挑起对法国的战争,俾斯麦都对时机进行了精密的计算。他知道普鲁士在特定时间点的军事优势和政治孤立的程度。例如,他故意让法国在普奥战争后对普鲁士心生不满,但同时又在准备与法国开战前通过霍亨索伦家族继承西班牙王位的事件,巧妙地激怒法国,使其主动宣战(通过“埃姆斯电报”事件)。
对舆论的操控: 俾斯麦非常清楚舆论对外交的重要性。他娴熟地利用报纸和宣传来塑造公众舆论,为普鲁士的行动制造合法性和支持。例如,“埃姆斯电报”事件就是他通过修改电报内容,制造出一种法国侮辱普鲁士国王的假象,成功地煽动了德国的民族情绪,为战争赢得了广泛的民意支持。
灵活的联盟选择: 俾斯麦在同盟问题上具有极强的灵活性。他可以根据局势的变化,随时调整同盟对象。例如,他与意大利在奥普战争中的短暂联盟,就是基于双方共同的敌人和各自的战略利益。在统一德国后,他更是将欧洲各国纳入其复杂的同盟网络中,根据情况随时调整,以确保德国的利益不受损害。
冒险与谨慎并存: 俾斯麦的外交手段常常带有冒险色彩,例如他直接与奥地利宣战。然而,这种冒险并非鲁莽,而是建立在他对自身实力和对手弱点的精准评估之上。一旦目标达成,他又会表现出惊人的谨慎,避免过度刺激对手,以免引发新的危机。

三、二者如何结合:

俾斯麦的长远战略规划为他的政治投机提供了方向和框架,而政治投机则为实现战略目标提供了必要的手段和机会。

战略规划指导投机: 俾斯麦的“统一德国”和“确立普鲁士霸权”的战略目标,决定了他必须采取哪些步骤,并为他识别和利用政治机遇提供了指导。他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放弃长远目标。
投机抓住战略契机: 很多时候,战略的实现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俾斯麦的政治投机能力,就是他在关键时刻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政治和军事机会,并将其转化为实现战略目标的推动力。例如,西班牙王位继承危机,本身是一个复杂的国际事件,但俾斯麦将其巧妙地转化为导火索,一举实现了统一德国的最后一步。
战略规划为投机兜底: 即使某些投机行为看起来冒险,但因为有长远的战略规划在支撑,俾斯麦能够为这些冒险行为承担一定的风险。他知道自己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所以即使过程中有波折,他也能保持战略定力。

总结:

俾斯麦的外交成就是一项杰出的艺术品,它将深远的战略规划与高超的政治投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他不是一个死守教条的战略家,也不是一个只靠运气成功的投机者。他的成功在于他拥有清晰而坚定的战略目标,并且能够以一种灵活、务实、甚至带有一定冒险精神的方式,抓住和创造一切有利的政治和军事条件来实现这些目标。

他预见了欧洲力量格局的演变,规划了普鲁士崛起和德国统一的路径。但他也深知,历史的进程充满了不确定性,机会稍纵即逝,因此他必须具备捕捉和利用这些机会的能力。他的外交成就,是对其长远战略视野和卓越政治手腕的完美结合的证明。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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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外交本身是一种原则加上随机应变的艺术,我之前曾经有一个看法上的误区就是,那就是这样优秀的外交官必定是有强大的预见能力(比如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计划能力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行动能力。后来逐渐转变了观点,他们或许确实比普通人拥有更强大的计划以及实践能力,但是没必要夸大他们的预见能力,也就是所谓长远的战略规划。

就拿俾斯麦为例子,以他的得意之作普法战争为例子,俾斯麦在1870年处理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的时候,他觉得鼓动霍亨索伦王族继承西班牙王位会转移法国人在莱茵河地区的关注,其本意是推行他不战而收南德意志的做法,他在这点上和俄国人进行了长期的沟通,至于法国人的反应,俾斯麦应该完全是没有预料到这会刺激法国人的。我们应该认识到在19世纪波谲云诡的外交世界里,没有什么是稳定的,1863年法国人还试图继续主宰欧洲,然而1871年以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欧洲以外的世界了,1866年以前奥地利人试图把重心放在大德意志的理想上,普法战争以后,他的重心就去巴尔干了,同样的还有1848年的俄国,他坚信自己是欧洲的救世主,然而1856年以后,他也只能对突破黑海协约有一点想法了,这时候哪个外交官有把握提出长远的规划呢,1862年俾斯麦成为首相,他那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他能顺利发动三场王朝战争统一德意志吗,显然不能,可是这三场战争和德意志的统一都是在不到十年内完成的,如果他连这几年的事情都不能有把握说他在当首相的时候就预见到,就说明显然他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长远的战略规划能力。

当然了,我觉得这也不是对俾斯麦本人的贬低,我认为这种所谓的长远规划能力就是一种存在于演义小说里的东西。塔列朗不是说过吗,梅特涅连一个星期后的事都预见不到。这有没有夸大我是不知道,但是梅特涅没有预料到1813年波拿巴帝国就要完蛋了,那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会把哈布斯堡公主送出去。

在这点上,外交大师如同棋艺大师一样,不使自己迷失在其行为产生的长远结果的猜测之中,而是问自己这一步是否能改变我的处境,如果能,就走这一步。

也就是说,落到实处的随机应变的本事才是外交官成功的关键

普法战争最后仍能成就俾斯麦的威名的原因是什么呢,他比同时代的外交官更擅长随机应变,在第二帝国作死的基础上,通过埃姆斯密电事件,进一步激怒法国人,进而使得法国人以侵略者的形象出现在国际上,使得法国人在外交上陷入绝境。尽管事前我没有预料到结果又如何能,只要结果能在我的运作下变好,那就行了。俾斯麦显然是对自己这项本事很是自豪的,他的外交路线充斥着各种的政治密约,他把外交彻底当成了密室政治,内阁政治且带有明显的波拿巴主义的特征。波拿巴主义的特征就是投机,他不会坚定地选择谁。他内心里赞赏俄罗斯同德国的友谊,但是私下里为了满足德奥同盟盟友的要求,对于对抗俄罗斯的选择也不会加以排斥。也就是说他为了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是可以作出常常自相矛盾的选择的。反映出来就是俾斯麦时代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外交立场不会有力地支持谁,同时也得不到任何一方的有力支持,他的路线之所以能坚持下去缘于各方利益交错且都没有能力将将自己的意愿的贯彻到底,简而言之,就是谁都不喜欢德国,但他们需要德国,而德国希望作出尽可能多的承诺,吸引伙伴,却不希望为此承担义务。再保险条约是这一政策的集中表达,德国不愿意把自己置身于奥俄矛盾的核心(巴尔干问题)却希望继续守住三帝同盟,为此不惜搞出了三国同盟稳住奥匈,借用英国的力量逃避自己对抗俄国的义务,同时又希望俄国不要和法国眉来眼去。虽然、亚历山大三世完全不上他的当。

但你要说他的外交成就完全源于他的所谓政治投机,我也是反对的。柏林大会以后,持续了三十几年的总体和平,不可能只是他的缔造者一味政治投机的结果。我说了,外交是原则加随机应变的艺术,没有原则的随机应变就是单纯地政治投机,导致的结果就是拿破仑三世的结果,由法兰西第二帝国诠释的外交苦果。

俾斯麦的原则是什么,在我看来,那就是均势,均势原则和贵族和法语一样构成了老欧洲的外交格局。每个国家都会在均势的前提下争夺自己的利益,尽管他们眼中的均势的含义有所不同,但是都会尽可能避免均势的崩溃,对均势的信仰和对均势格局毁灭造成后果的恐惧使得旧欧洲的外交官普遍相信建立于均势之上的道义准则和原则,不管是梅特涅,卡斯尔雷,帕默斯顿,高尔察科夫,塔列郎,博伊斯特,施瓦岑贝格还是哈登贝格,俾斯麦,他们都是这样的一群人。

以没什么原则爱玩投机的拿破仑三世为例,他在普法战争前的问题在于过于乐观地评价了法国的国力以及国际地位,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普奥战争以后法国的国际声望就已经不行了,也没有看到这样一个进步的自由主义帝国的安全与伟大依赖于英俄两国同她的睦邻友好,而她在意大利问题、比利时问题、波兰问题上同时触怒了这俩国家,从撒丁王室那里拿地恢复自然边界、在近东问题上限制俄国南侵、对比利时表达垂涎的法国已经在事实上威胁到了均势,而她又希望在列强都不太关心的南德意志问题上站法国一边进攻普鲁士,在没有得到列强明确站队的情况下,又草率地表现出一副极具侵略性的姿态,仿佛法国还能主宰德意志形势似的。

那么这样的投机结果就是,法国在普法战争问题上前所未有的孤立。英国人碍于比利时问题不愿意介入,俄国人因为近东问题袖手旁观,奥匈帝国只想利用法国的胜利渔翁得利,南德意志干脆加入了普鲁士一边。

与他相反,俾斯麦在原则问题上就比拿破仑三世有坚守的多。普鲁士吃饱了,是他对于王朝战争的总结。在他纵横捭阖之下,我们看见的是他希望以德国,或者说三帝同盟以及三国同盟建立一个代替维也纳体系的新均势,联合俄国是为了创造他认为欧洲政治中最可靠的政治同盟——君主间的协调一致,联合奥地利,是为了反对自由主义的大德意志理想,建立三帝同盟的本质就是建立一个反对革命的保守主义神圣同盟,让它像1815年的神圣同盟一样为欧洲带来长久的和平。更浪漫一点的说法就是,让一切都回到容克眼里的老欧洲模样。这一点他始终没有变,也没有在这点上和任何人投机,因为这是原则。有趣的是,俾斯麦对于法国的态度,也表现出了他对均势原则的坚守,法国是欧洲均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俾斯麦在任期间,对法和解与友好也是他政策的一部分,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制衡英国和敲打俄国,这个还是回归到了他内心的原则上。

多说一嘴,俾斯麦的外交格局,很有当时老欧洲外交官人的色彩。他们相信外交是聪明人的事,是贵族的事,简而言之,是内阁的事,是密室政治,他们从内心深处排斥大众政治,把民意当做政治的工具。这很好理解,毕竟欧洲各国的使节都出身于贵族。拿破仑首次将舆论引进政治,但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以前,没有人相信大众舆论会影响国家的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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