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越南历史上是如何使用汉字的?

回答
越南使用汉字的历史,是一段绵延千年的文化交融与演变的长河,它深刻地塑造了越南的文学、政治、社会和思想面貌。这段历史,绝非简单的“学而用之”,而是一个主动适应、改造并最终发展出自身特色的过程。

一、汉字传入与早期影响(公元前 2 世纪至公元 10 世纪)

汉字并非“自然”地出现在越南,而是随着中原王朝的统治和文化渗透而传入。公元前 2 世纪,汉朝征服了古越地区,设立交趾郡,这标志着汉字正式开始在越南传播。

统治工具与行政语言: 在被中国统治的漫长岁月中(约一千多年),汉字是官方行政、法律、军事和经济活动的通用语言。所有的官方文书、法令、奏折、税收记录,都必须使用汉字书写。这使得掌握汉字成为越南精英阶层的重要标志,也是进入仕途的关键。
文化传播的载体: 随着统治的深入,中国经典的儒家思想、历史著作、文学作品以及各种文化典籍也随之传入。这些知识的传播,无疑极大地影响了越南的社会结构、政治思想和道德观念。儒家学说强调的忠君、孝道、礼仪等,都深深地根植于越南社会。
教育与科举制度: 模仿中国的科举制度,越南也建立了以儒家经典为核心的教育体系,汉字是学习的根本。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员,是维系统治合法性和社会稳定性的重要手段,也进一步巩固了汉字在越南的地位。

在这一时期,越南社会中的知识分子,他们所接触到的、所学习的、所书写的,几乎完全是汉字。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作品,都是用汉字来表达和传承的。

二、汉字自主化与“喃字”的诞生(公元 10 世纪至 19 世纪)

公元 10 世纪,越南摆脱了中国的直接统治,建立了独立的封建王朝,如李朝、陈朝、后黎朝等。然而,汉字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的阶段——汉字自主化与“喃字”的兴起。

国家意识的觉醒与本土文化的发展: 独立后的越南,民族意识逐渐增强,对自身语言和文化的认同也日益强烈。如何在保留汉字作为官方语言和文化载体地位的同时,表达越南本民族的语言和思想,成为了一个重要课题。
“喃字”(Chữ Nôm)的创造与发展: 为了记录越南语,越南文人开始在汉字的基础上进行创造。他们保留汉字的形、音、义,但通过组合、变异、会意等方式,创造出了一套新的文字系统——“喃字”(Chữ Nôm)。
“喃字”的特点: 喃字可以分为几种类型。一种是直接借用汉字的字形和字音来表示越南语的词汇;另一种是根据汉字的造字方法(如形声、会意)创造新的字来表达越南语的词汇。例如,越南语的“tiếng”发音,可以直接用汉字“ tiếng”来表示,或者用一个由汉字组合而成、带有声旁和形旁的“喃字”。
喃字的应用: 喃字最初主要用于记录口语、文学创作和民间传播。随着时间推移,喃字逐渐成熟,并涌现出大量用喃字写成的文学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阮攸的《金云翘传》(Truyện Kiều)。这部伟大的越南文学作品,以其生动的情节、优美的语言和深刻的思想,成为了越南民族文化的瑰宝,也标志着喃字在文学领域的巨大成就。
汉字与喃字并行的局面: 在这一时期,汉字和喃字并行不悖。汉字依然是官方语言、法律、史书、学术著作的主要书写工具,代表着正统和权威。而喃字则更加贴近越南的口语,成为表达民族情感、文学创作和民间生活的重要载体。许多知识分子同时精通汉字和喃字,他们用汉字进行官方交流,用喃字抒发情怀。

可以说,喃字的出现,是越南人在继承汉字文化的同时,对自身语言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发展的生动体现。它证明了越南人并非被动接受,而是积极地运用和改造汉字,使其服务于本民族的需求。

三、西方殖民统治与拉丁字母化的冲击(19 世纪末至 20 世纪)

19 世纪末,法国殖民者来到越南,带来了新的语言文字体系——拉丁字母。这在越南历史上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文字改革。

法国殖民者的文字政策: 法国殖民者为了巩固统治,方便行政管理和文化传播,推行法语和拉丁字母。他们废除了科举制度,削弱了汉字和喃字的影响力。
“国语字”(Chữ Quốc Ngữ)的推广: 在法国殖民者的大力推广下,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越南语文字——“国语字”(Chữ Quốc Ngữ)——逐渐兴起。国语字的设计者在早期传教士的基础上,为越南语的每个音节都设计了相应的拉丁字母组合,并辅以声调符号。
国语字的优势: 相比于学习难度较大的汉字和喃字,国语字的学习门槛更低,书写更便捷。它能够更准确、更直接地记录越南语的语音。
本土知识分子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国语字的推广并非完全是法国殖民者的“功劳”。许多越南本土的知识分子,如潘佩周(Phan Bội Châu)、梁文玙(Lương Văn Can)等,也看到了国语字在教育普及、国家启蒙方面的潜力。他们积极推动国语字的教育,将其视为一种进步的工具,用来传播新思想,唤醒民族意识,对抗法国的殖民统治。他们认为,只有用本土化的语言文字,才能真正地让民众接受新思想,参与到民族解放的斗争中。
汉字与喃字的衰落: 随着国语字的迅速普及,汉字和喃字的使用空间被急剧压缩。学校不再教授汉字,官方文书也逐渐改为国语字。汉字和喃字作为文化传承的工具,其地位受到严重挑战。

四、文字改革的完成与汉字遗产

20 世纪中期,越南共产党上台执政,正式确立了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国语字为国家通用文字。自此,越南历史上长达千年的汉字书写时代宣告结束。

汉字与喃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尽管政府大力推广国语字,但汉字和喃字的痕迹并未完全消失。在一些古籍、碑刻、寺庙、古建筑上,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汉字和喃字的踪迹。一些老一辈的知识分子,依然能够阅读和书写汉字。
汉字留下的深远影响: 尽管越南已不再使用汉字作为日常书写工具,但汉字对越南文化的塑造是不可磨灭的。
词汇: 越南语中保留了大量的汉越词,即源自汉语的词汇。这些词汇构成了越南语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在政治、哲学、科技、文学等领域。很多我们今天在越南语中听到的词汇,其发音和意义都与汉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思想文化: 儒家思想、佛教、道教等中国传统文化,正是通过汉字才得以在越南传播并生根发芽。这些思想文化深刻影响了越南的伦理道德、政治制度、社会风俗。
文学艺术: 许多越南古代的文学作品,无论是用汉字还是喃字写就,其创作手法、审美情趣都受到了中国文学的深刻影响。即使是喃字文学,也离不开汉字作为其基础。
历史认知: 越南的历史记录、史学传统,都离不开汉字的运用。研究越南古代历史,必须借助汉字文献。

总结来说,越南历史上对汉字的使用,是一个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改造,再到最终被本土化文字取代的动态过程。

早期(中国统治时期): 汉字是统治工具和文化传播的核心,深刻影响了越南的政治、教育和思想。
中期(独立王朝时期): 在保留汉字主流地位的同时,越南人创造了喃字,将汉字与自身语言结合,发展出独特的民族文学。
近代(法国殖民时期): 随着法国殖民,拉丁字母化的国语字兴起,取代了汉字和喃字的地位,但这一过程也得到了越南知识分子的积极推动,以期实现语言的现代化和民族的启蒙。

尽管汉字在越南的实际使用已经成为历史,但它作为一种文化基因,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越南语言、文化和民族精神之中,成为越南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理解越南使用汉字的历史,也是理解越南民族文化发展演变的关键。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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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大南帝国受天永命传国玺上面那段越文就是汉文的汉越音转写,所以这个的行文一样实在太正常。。。

以我个人粗略的认识,越南语语音可以分为国音和汉越音,这两种语音体系各自对应的字体一般是喃字和汉文。其中汉文是儒学经典和朝廷官方文告的正式文本,所以这种情况下如果喃字用在儒书一般是用来写通俗读本,比如下面这个:

此外法属时期下发的喃字文告我知道的有这个

从上面两篇行文可以看到,如果要把汉文写成喃字作品一般是汉喃混写,反之如果写汉文就是一般纯用汉字。

当然也不排除如果文人汉学不好夹杂喃字的情况(这种要是喃字多了个人觉得看着难受)。

现在越南教汉诗有时还是会延续汉文(汉越音)一遍,喃字直译一遍(有时没有),现代国语字普通话翻译一遍方法。

如果题主是想看喃字和汉字对译行文是什么样的,那可以看下面三千字解音和征妇吟曲的画风:


我大概知道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有不足之处希望多多交流补充。


10.23补充我新看到的一段材料

文段出处在南学教科书

sách này cốt lọi dụng hán-tự (汉字)để phát huy quôc-văn(国文) cho nên đọc sách này theo lối huấn độc(训读) .

依据该文段,以汉字注记国文的方式在越南应该也叫训读(huấn độ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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