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石虎势力之大,早就让石勒投鼠忌器到无可奈何了。程遐、徐光这些重臣年年讲、月月讲如何削夺石虎权势,如何杀石虎以除后患,又有什么用?
早在石勒攻灭前赵之前,因为国舅程遐进言,在邺城营造宫殿,由世子石弘镇守,然后顺理成章将石虎家眷从邺城迁出,虎口拔牙,夺去石虎对邺城的控制权。
石虎虽不能直接对抗石勒,但报复程遐却是绰绰有余,派了一帮亲信,夜入程遐府上,二话不说,将他妻子女儿,同时也是赵王世子石弘的亲舅妈、表姊妹,就这么给轮流凌辱了。事后剥光了那些可怜女人的衣裙作为战利品,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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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石虎这样公开胆大妄为,狠狠打了石勒父子的脸,石勒怎么处置的?
他将原车骑将军府所统的五十四营禁军万人,尽数配给世子石弘,又派骁骑领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兵马辅佐之。而石虎则被派出外,连年进兵,对付前赵皇帝刘曜,此事也就这么揭过了。
石勒后来和石虎合兵,于洛阳大战生擒刘曜,进而统一除凉州和辽东之外的整个北方,自称皇帝,石虎则被加封为太尉、守尚书令、中山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看,像石虎这样,才是真正嚣张跋扈到极致的权臣做派,而石勒身为从奴隶到皇帝的一代枭雄,竟然无可奈何。
五胡乱华至南北朝前期,虽有张宾张孟孙、崔浩崔伯渊等汉人英杰,在胡族政权挥斥风云,叱咤一时,但他们实为无根之萍,本身并无任何根基和实力,一切权柄皆依赖于胡族君主个人对他们的信任,不过因人成事、“狐假虎威”而已;是远不能与石虎这样直接手握重兵、在军中亲信党羽众多的胡族部酋相提并论的。后者才是胡族君主们明明知道其野心勃勃、明明根本不信任、却又不得不依靠倚重的统治根基。
程遐原也不是等闲人物。看看他如何对付张宾就知道了。
世人皆知石勒最信任的汉人,是被他称为“右侯”而不直称其名的张宾。张宾本是晋朝中山太守张瑶之子,自诩有张良之才,在石勒挥军乱山东时,提剑于军门自荐,被石勒信任为谋主,史称其计无虚发,算无遗策,石勒能够成就一方基业,占据北方大部分地区,大都出自张宾之谋。他建立赵国后,封张宾为右长史、大执法,总揽朝政,位冠群僚。
可惜,同患难易,同富贵难。另一名汉臣程遐,因为他妹妹生下了石勒最看重的世子石弘,所以从长乐太守、升迁至宁朔将军、右司马,在朝中与张宾争权。清河人张披本是程遐的长史,两人还有同性私情。后来张宾以张披才高,举荐他为别驾,参与政事。
程遐失去爱人和心腹,更加痛恨“挖墙角”的张宾,便请他妹妹程氏帮忙向石勒吹枕头风:「张披与张宾都好招揽游侠,他们府上每天门客云集,朝野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福。为了国家,还是除掉张披吧。」
对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言,石勒听信了,将张披斩首。张宾知道此事是程遐针对自己,不敢替张披求情。朝中百官无不震惧,之前他们整天登临张宾府邸,之后便转去拜候程遐府上了。
不久后,张宾死去,石勒一边恸哭:「上天不愿我一统天下么?为何这么早夺去我的右侯!」,一边让程遐接替右长史之位,总执朝政。程遐的才干显然远不能和张宾这个五胡时代首屈一指的谋士相比,献计谋策常不如石勒之意。石勒因此感叹:「右侯舍我去,令我整天和此辈共事,实在太残忍了!」——失去的永远是最好,此时伤心已是太迟了。
程遐动摇了张宾和石勒间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任,搬走了这块仕途上的挡路石,朝臣竞相逢迎投靠,正是志得意满。
为了自己世子外甥石弘的江山永固,他把下个目标对准了石虎,结果踢到铁板,妻女惨遭凌辱,石勒非但不给他出头,反而更给石虎加官晋爵,继续委以重任。这奇怪么?
同样被程遐进言削权,从张宾、石虎两人的不同反应,也能看出在羯赵政权,汉人高官和胡人权贵的实际地位,实为天壤之别。
别说程遐遭受如此明目张胆的暴行,却难以报仇雪耻;就是石勒这个皇帝也不愿轻易开罪石虎。石虎原本一直以石勒继承人自居,见石勒培养自己儿子为储君,因此极为不满,甚至扬言等石勒一死便要杀光其子孙。石勒反而屡屡加恩,以为安抚。
程遐屡次进言铲除石虎,石勒实在不耐烦,反问:「中山王石虎是佐命功臣,骨肉至亲,应当担负伊尹、霍光之任。你是不是怕将来辅佐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国舅之大权?才非杀中山王不可?放宽心,我也会让你做顾命大臣的。」程遐听此诛心之论,哭泣恳请,「若不杀石虎,社稷不复血食矣」,石勒就是不听。
石勒一个白手起家的开国君主,这是老糊涂了么?非也。只因为羯人以小族凌大国,正是如履薄冰之势,若因内斗伤筋动骨,便再也难以压制汉人和其他胡族,所以石勒承受不起清洗石虎一党的代价;除此之外,更兼有对汉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一向崇拜和自比刘邦的他,连张宾这个“吾之子房(张良)”,也不免借张披的人头敲打之;何况是在他眼里分量远不如张宾的程遐?
在石勒看来,若当真铲除了石虎,谁知道自己死后,程遐这个外戚重臣,会不会学王莽、学匈奴汉国的靳准一样,反攻倒算,谋朝篡位呢?
正因对国内为数众多的汉人根深蒂固的忌惮,石勒一朝得势,成为中国北方最大军阀后,便裹挟其他各自非匈奴、非鲜卑、非氐羌的杂胡部落,和羯人混而为一,生造出一个以羯人为核心的所谓“赵国国人”族群。然后,在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针对汉人这个华夏主体民族,推行严酷的种族隔离和民族歧视制度。
石勒禁止汉人称羯人为“胡”人,“羯人”,而必须尊称为“国人”,违者重惩;并允许这些“国人”随意劫掠汉族百姓,甚至是高级汉人官员,可以任意索取,免受责罚。
石勒如此纵容羯人的暴行,当然导致了羯赵政权的民族矛盾极度尖锐,也给未来羯人整个民族被灭族埋下伏笔。
石勒借评论刘邦、曹操、司马懿之事,煞费苦心敲打石虎,乞求侄子“莫欺孤儿寡妇”,但对石虎这种全然不可理喻的穷凶极恶之徒,也不免是对牛弹琴。
等石勒死后,石虎立即发动政变,强迫一心乞命的石弘继承皇位,权当作对石勒生前苦心安排的嘲讽;顺便将程遐和另一个屡次进言削他权柄的重臣徐光处死。两年后,总揽赵国大权的石虎在剿灭众多反抗势力后,将石勒子孙斩尽杀绝,自立为大赵天王。
哪怕永嘉南渡已经三四十年后,羯赵政权也经历了一两代人后,后来的羯赵皇帝石虎与其亲信们,还是习惯将赵国境内的千百万汉人民众称为“晋人”,和南方的东晋王朝视同一体,而从来不曾真正视为自己的国民,更认为「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更变本加厉去穷兵黩武、残虐汉民,民族矛盾愈发激化。不到二十年后,羯民族在汉人的民族复仇下被灭绝。
此事正是自石勒乱华起,汉族民众受尽石氏一族暴政和羯人欺压,压抑了三十年的屈辱痛苦和怒火一朝爆发,亦是石勒石虎乃至所有为恶多端的羯人自食恶果。过程虽不无过激,却代表着被杀戮被损害的广大汉人百姓的集体复仇,实为民心所向。
此时的汉人还没有被宋明儒家湮没血性,仍遗存着秦汉的血气刚勇,便是君待臣如草芥,臣亦当以寇仇报,何况是一群胡寇?毕竟连孔子亦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官方正史《晋书》记述石勒、石虎相关事迹时,虽然也肯定石勒“一时之杰、亦曰时英”的能力,但主要篇幅都是贬抑之辞,并认为羯人被诛灭,正是对石勒“剽邑屠城、既穷其酷”,大肆杀戮晋朝军民百姓的历史报复。
【世龙之殪晋人,既穷其酷;永曾之诛羯士,亦歼其类。无德不报,斯之谓乎!中朝不竞,蛮狄争衡。尘飞五岳,雾晻三精。狡焉石氏,怙乱穷兵。流灾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群盗,终假鸿名。勿谓凶丑,亦曰时英。季龙篡夺,淫虐播声。身丧国泯,其由祸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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