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磾的“日”字,或读为“蜜/密”。北宋姚宽《西溪丛语》:“宋公庠言,‘金日磾’‘日’字不音弥毕切,只是如字,别无借音。”金日磾的“日”字读为“蜜/密”的记录以此为早,而书中宋庠认为这个“日”当读如字(即《广韵》人质切),而非弥毕切。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也提到:“《汉书》‘东方朔滑稽’‘滑’字读为‘骨’,‘金日磾’‘日’字读为‘密’,诸韵皆不载,亦不敢擅收,况不可押于韵脚,姑录以辨字音耳。”
这个“日”读“蜜/密”,有人认为是受前字“金”的韵尾-m影响,类似于宁波“今日”说“吉密”tɕiɪʔ miɪʔ,广州“今日”又音“今密”kɐm mɐt。也有认为与“汩”或“冃”有关的。还有说与一些汉藏语声母是m的“太阳”说法有关的。
赵贞《敦煌具注历中的“蜜日”探研》指出,在敦煌所出 9-10 世纪的《具注历》中,经常可以看到每隔七日就有“蜜”“密”字的标注。乾元二年(759 )大兴善寺三藏沙门不空奉诏翻译、广德二年(764 ) 其弟子杨景风校注的密宗经典《宿曜经》卷下第八品云:“日曜,太阳,胡名蜜,波斯名曜森勿,天竺名阿你底耶。”在中国的明教徒和佛教徒中,曾流行着“蜜日”(或作“密日”)。《宋会要辑稿·刑法二》: “(宣和二年)十一月四日臣僚言:温州等处狂悖之人,自称明教,号为行者。今来明教行者,各于所居乡村,建立屋宇,号为斋堂,如温州共有四十余处,并是私建无名额佛堂。每年正月内,取历中密日,聚集侍者、听者、姑婆、斋姊等人,建设道场,鼓惑愚民男女,夜聚晓散。”清代钦定的择日书《协纪辨方书》中,对“蜜日”的起源及吉凶宜忌有不同的描述:“密日者乃房虚星昴四宿,七政属日,西语曰密,彼地以为主喜事,而中国遂以其日忌安启攒凶事,亦无谓矣。且西域二十八宿分属七政,其日各有宜忌,与中国风俗迥然不同。专取密日,更属无谓。”
庄申《蜜日考》提到:“十八世纪末(清高宗乾隆四十六年,1781),英籍学者卡斯台里斯(Carstairs Douglas)尝于其论文中,述及中国福建省厦门地方称日曜日为蜜,并称此事究因何由,殊不可解。九十年后,即十九世纪末(清穆宗同治十年,1871),另一英籍学者威里(Wylie)复为文述及此事,然犹未能确知此密日之来源及原文为何也。”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也提到,“蜜”是摩尼教对星期日的称呼,这在清末中国福建沿海地区和日本国收藏的历书中是通用的。现在闽北建瓯“日”有白读mi,基本上只见于城关,而厦门似无称星期日为“蜜”的情况。现在建瓯“日”mi和早先厦门称星期日为“蜜”应都来自“蜜日”。
“蜜日”的“蜜”来自粟特语的mīr。唐代之时以收舌音的入声字来对译中亚语言音节末尾的r很常见(马伯乐《唐代长安方言考》第55页举例时以“密”对译粟特语的mīr“太阳、礼拜日”)。《广韵》“蜜”为弥毕切,属于重四;“密”为美毕切,属于重三。一般认为汉语的“蜜”是来自印欧语的借词,现在英语犹以mead指蜂蜜酒。北宋彭乘《墨客挥犀》卷九:“杨行密之据扬州,民呼蜜为蜂糖。”说明五代之时“蜜”“密”已经开始合流,所以汉语对mīr虽然一开始以“蜜”对译,但在后世“蜜日”说法中,“蜜”“密”二字常混用。
金日磾的“日”字读为“蜜/密”可能与晚唐“日曜,太阳,胡名蜜”的流行有关。因为生活中以日曜日为“蜜”,至迟至北宋,这一带有异域风情的发音转移到金日磾的姓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