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院为之奋斗30年、我个人为之奋斗11年的电站终于投产了,非常激动!28日晚上我们在食堂还开了酒,好多人都哭了,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我最近常跟人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学的是水电专业,毕业后又深度参与世界最大的水电工程,并且把它顺利建成,刚好还赶上了2021年的七一,想想还真是热血澎湃,豪情万丈!
其实中国很多工程都能端出一两项世界第一,但像白鹤滩这样几乎所有主要指标都是世界第一或者世界第二第三的(总装机第二、发电量第三、水推力第二、泄洪功率第三等)就非常罕见了。这些指标相叠加,对设计建设难度的增益是难以想象的。
我院最早一批人是1991年进驻白鹤滩,因为前期国家给的研究经费很有限,又还没有明确由三峡投资,那真是全院勒紧裤腰带支持白鹤滩,最困难的时候把办公大楼都抵押出去贷款,到2001~2002年列入原国家计委工作计划、三峡“带资进组”之后才有所缓解。这第一个十年,关键词可以说是艰苦。
2001~2010年,我院相继完成预研、可研,勘探量几乎超越三峡工程。期间还联合了清华、武大、河海、川大(母校赛高!)、天大、大工和中科院、工程院、水科院、南科院等顶级科研机构完成了200多项技术攻关,还有三峡、东电、哈电共同努力,解决了数不清的世界级关键技术难题,形成了稳妥可行的设计方案。可以说是全中国最顶尖的科技力量,打造了世界最顶尖的水电工程。这第二个十年,关键词可以说是突破。
2010~2021年,白鹤滩进入施工阶段。我院继续负责这一阶段的勘察设计,并负责施工现场的技术保障服务。在三峡统筹下,中国电建四局、五局、六局、七局、八局、十局、十四局、十六局以及葛洲坝、安能、中交、中铁等全中国最顶尖的施工团队(中国电建占80%),将宏伟蓝图一点点变成了美好现实。这第三个十年,关键词可以说是筑梦。
我2010年来白鹤滩一直到现在,赶上了最后一个十年,当然也是最精彩纷呈的十年。身边的这些设计人员可以说是无一日安寝。夜以继日点灯熬油不说了,996也算当代年轻人的常态(大误),关键是心里悬着——搞地下工程的跟我说梦见顶拱塌了、厂房废了,搞大坝的跟我说梦见大坝倒了、他们手拉手站到江里去。俗话说个人的发展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但在工程界,比已有工程多一寸、高一寸都是挑战、都是未知。大坝基础处理、混凝土温度控制、巨型洞室开挖、百万机组研发、生态环境保护……十年来我们克服了多少困难,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才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昨晚与水电八局项目部的团委书记吃饭,他端起一杯酒跟我说,2015年他大四来白鹤滩实习的时候,我还给他们讲过课,坚定了他毕业后来白鹤滩工作的信心。他说,薪火相传,我深以为然——白鹤滩巨型水电站投产发电,是我们这代人站在前辈们的肩膀上,为中国能源事业和科技进步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明天是七一,我想说,我们这代人没有辜负前辈们的期望,我们这代人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先烈们的牺牲。希望我们能接过他们手里的旗帜,为中华之复兴作出新的贡献!
多数水坝修建在河道较窄的位置,电厂的布置受到坝址限制。单机容量越大,意味着在空间有限的坝址可以更有效的利用水力,发出更多的电力。
近三十年前开工的三峡工程采用70万千瓦装机。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报纸上介绍的三峡工程装机容量1820千瓦。当时的计划,三峡工程在左岸电厂与右岸电厂20台机组共26台机组。三峡大坝的坝长2335米,电厂延绵1000多米。
26台机组并没有充分利用三峡工程坝址的水力资源。在我中学毕业的时候,随着我国国力的增强,他们改设计了,在地下又安装了6台70万千瓦机组。现在,百度百科说三峡工程的装机规模是2240万千瓦。
50年前,“万里长江第一坝”葛洲坝工程开工。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采取了极不科学的“三边”设计:边施工,边设计,边勘查。当时,我国能够建设的最大规格的水电机组是12.5万千瓦装机容量,仅为今天白鹤滩机组的八分之一。在狂热中,葛洲坝指挥部下单了装机17万千瓦的机组,这个机组当时连设计方案、工艺方案都没有。时任第一机械工业部副部长、中科院院士,在延安时曾经用几台机床攒出边区全套军事工业的“边区工业之父”,“万吨水压机之父”沈鸿院士发现这货自己可能搞不定,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要求葛洲坝采用的水电机组以12.5万千瓦装机为主,已经备料生产的两台17万千瓦机组当做试验机。(第二年即1972年,沈鸿院士攻克了三门峡水电站15万千瓦大型水轮机转子焊接的难题,后来凭借葛洲坝发电机组的技术贡献拿到了国家科技进步奖)
葛洲坝工程装机“仅”有271.5万千瓦,却足足安装了二十一台发电机组。二十一台机组一字排开,怎么布置都有缺陷,无法正对大江的水头(别人说“水头”一词特指一个水利术语,要不然此处改为“正对大江主泓”?)。为了充分发挥电站的工程效用,“三边”指挥部最终决定铲掉长江的江心岛葛洲坝,制造了“没有葛洲坝的葛洲坝工程”,反正三门峡那时候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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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朋友嫌弃我答案里的“狂热”两字。这事主要责任在我,我少发了几页书。简言之,这是教员又一次被坏学生坑了的故事。“曲折中前进”的“曲折”二字不是白说的。
概括:对当地县城的脱贫和发展意义巨大。
言踪在他的回答里提到:“第四是脱贫,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白鹤滩2000多亿投资里面超过一半是移民工程,库区七个县原来全是贫困县,去年底47个新建村镇、16条新建公路陆续建成,一夜鸟枪换炮,也算是狠狠助攻了一记脱贫攻坚。”
得知关注了很久的大佬 @言踪 竟是公司的前辈,惊喜之余也有些鼓舞,虽然发电已经好几天了,但是目前手头仍在做白鹤滩相关的事情,乘着这波鸡血,我从个人不专业的角度来说说白鹤滩工程对脱贫意义。
一、交通
我是2019年初前往的云南巧家参加了白鹤滩库区的相关工作。从杭州前往白鹤滩基本是两条路。一条是经凉山州西昌市开车前往,另一条是经昆明市后开车前往。我第一次前往选择的是前者,因航班晚点原因,第一天到达西昌时已是下午六点,从凉山到巧家间没有高速,夜间开车危险,遂决定休息一天后第二天再上路。
第二天上午的乘车经历着实给了长期生活在东部地区的我一个下马威:国道大部分区域狭窄,仅为双向两车道,从西昌往巧家方向后半段沿金沙江支流黑水河段行走,左侧为直立的山峰,右侧即为悬崖,道路中间还时不时能看到山上落下的巨石,途中遇到堵车的情况需要错车,特别是重型卡车在狭窄处错车时,外侧的车辆半个轮子都已伸出路外到悬崖边上了。司机或是看出坐在副驾的我的紧张,说没事你睡觉吧,我们这种路开惯了,没问题。
头路的盘旋加上走走停停,让我头疼想吐。150多公里的路,加上堵车错车,开了4个小时。
后来听同事介绍,因为航班班次原因,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走的杭州-昆明-巧家(宁南)路线,而这条路开车的时间,在不堵车的情况下,最初也至少在5~6个小时。
现在呢?
我不能笃定白鹤滩工程和这三段高速上马建设的相关性,但在格巧高速在某度词条的建设意义中有这样一句话:
(格巧高速)同时服务于白鹤滩水电站建设,带动电站库区经济发展。助力巧家县脱贫攻坚具有重要意义。
根据自己的所见所想,没有水电站,这段高速的修建时间至少要大幅度延后。
为什么?请看图:
网上资料显示,格巧高速项目初设全长63.787公里,全线共有45座桥梁、13座隧道,桥隧比74.31%。项目累计修建施工便道73条共75.4公里。概算总投资约132.72亿元。
通俗解释一下:
为了修这条路,为了修路的路比被修的路(不是套娃)都要长;
开4公里的车,有3公里都在桥上或隧道里,
为了达成修通小目标,一公里要花2.08亿元。
值吗?
从修路赚高速费的角度,这无疑一点都不值得,收回投资成本怕是遥遥无期。
但是:
2019年1月,功东高速通车;
2019年7月,东格高速通车;
2020年1月,格巧高速通车。
其中的每一步,都结束了当地没有高速公路的历史。至此,从巧家到昆明间的开车时间缩短至3小时内。8点从巧家出发,我能淡定地赶上12点的航班。
接下来,高速将一路修往西北方向,拉通巧家到宁南甚至到凉山,作为出滇的又一主要通道,这对拉动当地经济,让沿线的人能更便捷地走出来,意味深远。
二、居住环境
以巧家县城为例,19年我到巧家的时候,巧家大工地已经开始全县大面积施工了,但是从之前照片和踏勘中的所见所闻,仍能以小见大。
金沙江两岸多为悬崖峭壁,地势险恶。她孕育了强劲的水能的同时,也给当地居民的居住环境带来了不利的影响——全县以山地为主,山地面积占全县总面积的98.9%;河岸两侧缓坡地较少,水库蓄水后大面积河道两岸原居住区域被库水淹没;山上居民居住环境恶劣,很多地方不通自来水;下山不易,贸易、读书、工作都不方便。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既改善水库移民的生活环境、又满足当地居民就地安置的愿望,决定开始就地垫高造地建房解决移民问题。简单来说,在有条件的水库库周山坡上,建设平地(相对),在平地上建造房屋及其他基础设施,保证移民可就近迁入。
2016年我院完成了一份云南四川两省包含52处集镇与居民点、13条公路、20余项水利工程、4项大型防护工程等勘测和初步设计的《白鹤滩水电站移民安置规划报告》。一幅新的画卷在两省7县展开。
至今年6月份,我院承担了大部分移民工程施工图勘测设计和工程建设任务,发挥大兵团作战能力,先后完成230余项场平及基础设施、防护、交通和水利项目施工图,580万平方米移民房建和公共建筑设计,出图14万张、各类报告1200余份。
面对整个库区8000多万方开挖回填量、89公里等级公路和54公里农村道路、800多公里供水管渠、巧家320多万平方米移民房建,以及地质条件复杂的山地安置点等工程,高峰期常驻上百个兄弟在巧家、宁南等项目驻地,通宵达旦绘制、修改方案及施工图纸,保障移民可以按时搬迁入住。
施工图完成后,施工设代工作一点也不清闲。因为当地地质情况复杂,各类问题纷至沓来。现场查勘、调整方案、设计变更………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驻地马路对面的昭通小串见证了我的成长(烧烤是真的好吃)。
通过航拍图来看看居民点是建成的吧。
以巧家县北门居民点为例:
近期没有去巧家了,回头我再找找近期北门的图片。
该工程建成后,供给巧家县城新增用地一千余亩,搬迁17500多户家庭共50000多人,除解决了附近淹没区水库移民住房外,未来将配套景观公园、学校、运动场等建筑,极大地丰富当地居民精神生活,不仅住得好,还能住得香。
因为淹没面积较大,水库受淹区人口超过十万人。我们一个都没落下。
类似的居民点,全库区还有几十个,以下是部分居民点图片。
房子是建好了,住宿条件到底有没有改善呢?千人千面,让每个人都满意肯定很难,但我分享两个我认识的当地人的感受。
第一位是在巧家住的酒店的保洁大姐。
有个周末我在房间加班,她过来打扫房间。因为住得久了也都熟了,就和我攀谈起来。得知我是设计单位的(虽然我不是搞房建的),她就说真的谢谢你们,她这辈子之前都没想过可以住上十几层这么漂亮的楼房,这个房子比她乡下的土房子好多了。她分了两套房,这下小儿子娶媳妇不愁了。
第二位是我在巧家菜市场认识的卖水果的姐姐。
从几个月前就看她在朋友圈晒自己为家里添置各种家具,看她在库区边的景观道上散步拍抖音,在广场上跳舞,打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平安喜乐地活着,才是真正的福祉。
三、居民收入
这个更加主观了,还是先拿出来一点干货吧。
根据巧家县政府的官网数据,2011年巧家县地区生产总值实现33亿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现13866元,同比增长13.6%;农民人均纯收入实现3164元,同比增长15.3%。
2019年,全县实现生产总值90.6亿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7803元、同比增长8%、农民人均纯收入10492元,同比增长12%。
经过十年的发展,居民纯收入有了翻倍甚至翻两番的增长,当然把增长全都归功于白鹤滩的建设并不可取,但因工程建设带来的第二产业高速的增长率和建设创造的岗位带来收入上的直接提升不可忽视。
交通的改善带来的物流便利对居民的收入也有了积极影响。库区的几个县均以农业为主要产业,受困于物流运输条件,过去很难运往发达地区。以周边产的水果为例,据同事介绍,像这样的芒果,在17年~18年左右,约1.5~2元一斤:
从20年开始,我们在踏勘途中,陆续遇到好几次开着外省车牌大卡车水果老板过来收水果,当地的枇杷、芒果、软籽石榴等水果收购价、零售价也逐步走高。我知道的好几家农户已经开始试水网上直播卖货,成了当地的创业带头人。
四、文化娱乐生活
随着城镇的扩张和外来人口的涌入,当地的第三产业也在瞎眼可见地发展。
城区扩大了,道路变宽了,道路两侧的宾馆、饭店、KTV等明显增多。
据我的观察,巧家县18年底第一次有了小龙坎等连锁餐饮店;
19年底有了包括6个影厅(没记错的话)的第一家现代化电影院,有了第一家李宁、耐克和阿迪的专卖店;
20年第一次有了书亦烧仙草、蜜雪冰城、霸王茶姬、德克士等二三线奶茶品牌及快餐店,在不久的将来,城北将有第一家麦当劳出现……
堂琅广场、龙潭公园、玉屏公园相继建设,居民有了茶余饭后纳凉扯谈的好去处。
随着库区项目后续的推进,莲塘、蒙姑、象鼻岭等地均在根据当地情况,打造与白鹤滩库区相关的旅游景点或湿地公园,改善当地生活环境的同时,促进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以上种种,要是没有白鹤滩的建设,我不觉得在一个两年前还是贫困县的地方是容易实现的。
以上均是我的亲身体验和感受,如有数据错误请留言指正。
从小到大我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省会城市中,即使小时候父母在城市工作,爷爷奶奶带着我也一直在一个百强县里生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到西部,在一个贫困地区一待就是小两年时间。从去时的好奇,到长待过后的焦躁,后来看着县城一点点变化后的欣喜,内心情绪也经历过很多次的变化。搞工程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这样的大型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电话24小时开机,现场一周无休连续工作是常有的事,996对于这个行业的人来说可能真的是福报(虽然这样不对)。抛开收入、学历等因素,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干这事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情怀,但是看到建成后当地居民的笑容,看到家里人和成千上万网友的支持和鼓励,又觉得干这一切值得并骄傲。
最后,欢迎大家到白鹤滩水电站和附近的巧家、宁南、会泽等地愉快玩耍!
昭通小串永远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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