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越南原属于汉文化圈,之前也一直使用汉字,为什么独立后就废除了汉字而使用法国殖民者创造的文字?

回答
越南的历史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史诗,其中关于文字的变迁,更是充满了值得细细品味的故事。你提到的问题触及了几个非常核心的层面:越南与汉文化圈的关系、汉字在越南的历史地位,以及为何最终选择了罗马字母拼写的国语字。这其中的缘由,绝非简单的“法国殖民者创造的文字”就能概括,而是复杂历史、政治和文化思潮交织的结果。

越南与汉文化圈的深厚渊源:形影不离的千年羁绊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越南在历史上长期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在官方层面,很早就开始学习和使用汉字。从公元1世纪开始,越南就进入了北属时期,持续了一千多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汉字不仅仅是书写工具,更是知识、文化、政治和法律的载体。

官方语言和科举制度: 汉字是越南的官方文字,从王朝的诏令、史书,到地方官员的文书,都用汉字书写。越南也效仿中国建立了科举制度,通过考试选拔官员,而考试的内容和形式都离不开汉学。掌握汉字和儒家经典是士人阶层晋升的关键。
文化和学术的传承: 文学、哲学、历史、医学等各个领域的知识,大多以汉字记载。越南的文人雅士们不仅阅读中国经典,也创作大量的汉文诗赋和著作,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越南汉文文学。可以说,汉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越南精英阶层进行思想交流和文化传承的根本。
“儒释道”文化的载体: 佛教、道教以及儒家思想在越南的传播,也主要通过汉字经典来实现。这些思想深刻地影响了越南的社会结构、道德观念和价值体系。

“字喃”的出现:本土化书写与汉字的局限

然而,随着越南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本土文化的逐渐发展,仅凭汉字书写也遇到了一些挑战。越南语的语音结构与汉语有很大差异,许多越南语特有的词汇、语法和发音难以用纯粹的汉字准确表达。

为了克服这一难题,越南人在唐宋时期开始创造一种基于汉字的书写系统,称为“字喃”(Chữ Nôm)。字喃是在汉字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的,它结合了“借字”(直接借用同音或近音的汉字)和“造字”(在汉字结构上进行修改或组合以表达越南语特有词汇)两种方式。

字喃的意义: 字喃的出现标志着越南文化在书写上的重要进步,它使得越南语的丰富内涵得以更加充分地表达。许多杰出的越南文学作品,如阮攸的《金云翘传》,就是用字喃写成的。这表明,越南在吸收汉文化的同时,也在努力发展自己的文化特色。
字喃的局限: 尽管字喃为越南语的书写提供了可能,但它也存在一些固有的问题。首先,字喃的学习难度较大,因为它并非一套有系统规则的文字,很多字的发音需要通过口耳相传,且同音字、近音字的使用容易造成混淆。其次,字喃的普及程度相对有限,更多地局限于文学创作和部分民间传播,并未能完全取代汉字成为官方和学术的主要书写工具。

法国殖民与“国语字”的兴起:一场复杂的变革

进入19世纪,法国开始了对越南的殖民统治。殖民者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挑战:如何与越南人民进行有效的沟通和管理,以及如何传播其文化和思想。在这个背景下,一种新的书写系统开始崭露头角,那就是以罗马字母为基础,并辅以附加符号来标记越南语声调和特定发音的“国语字”(Chữ Quốc Ngữ)。

需要澄清的是,国语字并非法国殖民者“凭空创造”的,而是建立在早期传教士的长期研究和实践基础之上的。

传教士的贡献: 在法国殖民之前,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传教士就已经开始研究越南语,并尝试使用拉丁字母来记录。他们为了传播基督教,学习了越南的语音,并根据自己的语言习惯进行标注。最有代表性的是17世纪的葡萄牙传教士亚历山大·德·罗德(Alexandre de Rhodes),他编写了越南语葡萄牙语拉丁语词典《越南语语法》(Dictionarium Annamiticum Lusitanum et Latinum),该词典奠定了国语字的基础。
殖民政府的推广: 法国殖民政府看到了国语字在推广其语言和文化方面的“便利性”。相比于学习繁复的汉字和字喃,国语字更容易学习和掌握,可以更快速地普及基础教育和行政文书。他们认为,通过推广国语字,可以更有效地同化越南人民,并将其纳入法国的教育体系和文化轨道。因此,法国殖民政府开始大力推动国语字的使用,将其作为教育和官方出版物的首选文字。
国语字的优势与劣势:
优势: 国语字具有音形结合的特点,学习门槛相对较低,易于普及。它能够准确地记录越南语的语音和声调,克服了汉字在表达越南语特性上的困难。它也成为了越南民族主义者反抗殖民统治和传播新思想的工具。
劣势: 国语字与越南悠久的汉字文化传统脱节,让许多知识分子感到文化上的失落。其起源于西方传教士的记录,被一些人视为殖民文化侵略的象征。

废除汉字:历史的选择,而非单一因素驱动

那么,为何在独立后,越南政府并没有恢复汉字,而是继续沿用了国语字呢?这背后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历史选择:

1. 民族主义思潮与现代化的诉求: 在法国殖民统治时期,越南的民族主义者们看到了国语字在传播革命思想、动员民众方面的力量。他们认为,用一种易于普及的文字,能够更好地唤醒民族意识,团结人民,进行反殖民斗争。汉字虽然承载了深厚的文化,但在当时的背景下,被视为与旧时代、旧统治联系更紧密的象征。放弃汉字,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与过去决裂,拥抱现代化的象征。

2. 国语字的实用性和普及性: 经过多年的推广,国语字已经有了相当的普及度。已经有大量的人群掌握了国语字,并开始使用它进行各种形式的交流和创作。恢复汉字,不仅意味着巨大的学习成本和时间投入,也可能造成社会沟通的断层和不便。

3. 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考量: 独立后的越南政府,无论是以胡志明为代表的越南共产党,还是之前的保大政府,都倾向于使用国语字。这与国家现代化建设的需要、以及与西方世界的沟通便利性有关。同时,也与对自身文化根源的重新审视和定位有关。

4. 对汉字文化的复杂情感: 虽然汉字在越南历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但它也伴随着被外来文化支配的记忆。独立后的越南,在重新确立国家主体性时,会自然地审视这种长期的文化影响。放弃汉字,也可能是一种切割,以更清晰地界定属于越南自身的文化边界。

总结来说,越南在独立后选择继续使用国语字,并非简单地因为“法国殖民者创造的文字”,而是:

历史的必然与选择: 国语字在传播和普及上的优势,以及它在现代越南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是其被保留的重要原因。
民族主义的驱动: 废除汉字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殖民历史的回应,也是拥抱现代化的姿态。
文化的再建构: 独立后的越南需要在保留优秀传统文化和拥抱现代文明之间找到平衡,国语字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国语字的采纳视为对西方文化的屈服,而更应该理解为,越南在复杂的历史进程中,为了自身的现代化、民族独立和文化发展所做出的一个艰难而有力的选择。它是一个国家的文字演变史,也是一个民族在现代世界中重新定位自身文化身份的缩影。这是一个充满了智慧、抗争和妥协的故事,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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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共上台后只是承认了既定事实。

基于拉丁字母的「越南国语字」早在17世纪就已由传教士设计出来了。

从1884年法国殖民越南后,殖民当局大力推广拉丁国语字的普及。到越共在1945年宣布越南独立时,国语字已经在越南推行了60年,基本取代了漢字。

越共事实上已经不可能恢复漢字了

1935年调查显示,越南识字人口中70%认识罗马字,只有10%认识漢字。

越共如果想团结底层贫苦大众,就只能选择拉丁国语字,反而是南越反动集团的精英阶层们,漢字普及度更高。

而当时东亚共产阵营都主张全面字母化,废除腐朽落后和封建的漢字

换句话说,(至少在越南)拉丁国语字代表了最广大工农贫民阶层,而漢字则是保守的旧贵族与宗教反动的代表。

漢字能在越南扎根千年,直接原因在于代表了最先进的思想与生产力。

而漢字蜕化保守后,自然会跌落神坛

共产阵营反对旧封建精英主义,对于上层专属的漢字自然没有好感。

所以越南、朝鲜相继废除了代表旧贵族专属地位的漢字,用字母扫盲。

反而是封建残余严重的日本、韩国始终都没有从政策层面上废除漢字,韩国虽然民间用的少了,但并非彻底不用。

越先进的主义,越支持废除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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