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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语属于叶尼塞语系吗? 第1页

  

user avatar   mustafo_shyo 网友的相关建议: 
      

严格来说,匈奴语的系属迄今为止尚无足以说服其他假说的定论。《史记》、《汉书》中记载的匈奴语音译中,仍有不少是几乎没有严肃的学术解释的(例如南匈奴的不少单于称号),主要的原因在于对应的意义没有被记录下来,因此很难验证解释的可靠性。剩下被解释过的音译词汇中,被识别为突厥语、蒙古语系、伊朗语、叶尼塞语系的都有,而前三者中还有不少是共享的,就进一步增加了判别匈奴语系属的难度。同时,这些阐释中不少的可靠性如何,仍存在疑问。例如,你很难说把原始突厥语的*teŋri (> 撑犁 *tʰˤraŋ-rij)认为是“原始叶尼塞语”的*tɨŋVr“高的”(?) 的假说,就比把*teŋri /撑犁联系到苏美尔语 dig̃ir“神”更可靠多少(笑)。

其他回答中有提到佛图澄的那十个字的,即“秀支替戾岡,僕谷劬禿當”。暂且不论羯和匈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至少这十个字是带翻译的、完整的句子,基于不同语系的假说验证起来也相对容易很多。相比于武阿勒文章里所支持的叶尼塞说Shimunek和白桂思的突厥语说 总体来说的证据链更为充分;而如果以前者对后者的批评标准来要求前者的话,则其中很多内容其实是更加难以经得起推敲的。

根据《晋书》里的对译,一个合格的对佛图澄十字的解读,必须满足解读出来的内容等价或接近于以下的意思:

兵-nom. 出 僕谷-acc. 捉

以下是对佛图澄十字的读音构拟(选自武阿勒的文章):

这里大致取许思莱的东汉晚期上古构拟,但认为去声*s>*h或者已经声调化(和武阿勒文中所用构拟一致),同时来母仍是r,喻母仍是l[1]。晚期上古汉语形式可构拟为(不考虑上、去声):

秀 支 替 戾 岡 僕 谷 劬 禿 當
sju kje thej ret kaŋ bok lok guo thok taŋ

按照突厥语说,原形式可以复原为:

sü-0 ket-Ar[2]-0 er[3]-KAn
士兵-nom. 出发-现在时标记[4]-三单 是-分词标记 (>当……时候)
boγ-lVG-VG tut-KAn
仆谷-宾格标记 捉-分词标记

笔者这里的构拟其实是和Shimunek、白桂思的是基本一致的,只是认为tut-KAn和-VG两处在对音的时候发生了音位替换(tk>kt和uγ>γu),而零星的、不规则音位替换在语言演变中是很常见的,在这种对音的孤立环境下也是更容易出现的(相比于其他一些临时的、目的论的音变假设而言)。同时,如果大胆假设的话,boγ或许和原始伊朗语的*bag-áh“神”存在联系,而-lVG(luγ)是古突厥语里的形容词标记。这样的话,“仆谷”可以解释为“像神一样的”,而这也和《晋书》中该称号是刘曜的王号("刘曜胡位")是吻合的。

接下来是对武阿勒文章中批评的批评:

  • 武阿勒认为sü“军队,士兵”从古突厥语才开始出现,且是单音节,所以这个对应很可疑。但如果按照同样的逻辑,叶尼塞语系的书面材料都没有超过五百年的,这样说来,基于叶尼塞语系构拟的形式存在的问题恐怕就更大咯。换而言之,在其他支系里(如保加尔-楚瓦什)不出现并不代表这个词就不能上溯到原始突厥语中,而很有可能是其他分支把这个词丢掉了。退回来说,即便sü这个形式可能有些问题,但这个形式至少在古突厥语、回鹘语和一些现代突厥语中是实际证实了的,而武阿勒自己构拟的*suke在叶尼塞语实际上并没有对上的形式,而是假设了(他自己批评的)很多临时的、目的论的联系才跟某些叶尼塞语中的形式勉强联系上的。
  • 武阿勒认为“出”一定得是从某一个地方“出去”(go out)而不能是“离开,出发”(go away)。然而,“出兵”的“出”在文言文语境下明显是“离开”(go away)、“启程、出征”(depart)更说得通,而且depart的意项在回鹘语中恰恰是存在的,而显然没必要非得从某一个具体的地点“出”(out)来。
  • 武阿勒认为宾格标记-VG是“单个音位”,但他的基于叶尼塞语系的构拟中“单个音位”的语素显然多得多(如下图)。
  • 武阿勒对tukt-形式的批评是对的,但这一点已经用音位替换解释掉了。

总而言之,对于目前唯一已知的、成句的羯语材料——佛图澄十字的构拟,基于突厥语的解读不仅意思是对得上的,所用到所有语素都能在古代和现代突厥语中得到确证(甚至包括专有名词“仆谷”的后半部分“谷”),且基本上有元、辅音结合的多个音素对应音译形式,可以排除偶然相似的可能性。反之,武阿勒基于叶尼塞语的构拟中,“秀支”这个重要的主语并没有对应上,同时动词词素中存在着大量只有一个或两个音位的(如下图),并且引入了一些不必要存在的语素(如“足”),导致偶然相似、临时拼起来的可能性远高于基于突厥语的解读。


添加几个和匈奴语有关的讨论,拟音均按白沙方案:

  • 駃騠 *kʷˤet-dˤe,武阿勒拟的*kuti主元音很有问题,更有可能是*kada-或者*kede-之类的形式。本身文献中这个词的来源有疑问(最早出自李斯《逐客谏书》?),只知道是外来词,很难说就是来自于匈奴。同时,按叶尼塞假说的话,必须假设匈奴语跟Pumpokol关系更近(这样才有可能对上ku't,否则跟其他叶尼塞语的ku's对不上),但叶尼塞内部分化时间是否这么古老也很可疑。这个词更有可能借自一个中西亚流行的Wanderwort,考虑原始突厥语*qatïr “骡”,阿卡德语 kūdan-um “驮畜,尤指骡”,阿拉伯语kawdan- “驴骡,马骡”,古希腊语γάδαρ-ος “驴”,于阗语 khaḍar-a “骡”,尤其是于阗语形式对应关系最好。
  • 撐犁 *tʰˤraŋ-rij 和原始突厥语*teŋri~taŋrï “天,神” 的对应关系是没有争议的,且这个形式可以构拟到原始突厥语中,考虑楚瓦什语 turӑ < *tarï “神”,雅库特taŋara “神”。伯希和 (Pelliot 1944)的借词说提出时大批的Turkic和Mongolic文献和语言尚未被研究,其结论是过时的。同时,原始突厥语不借原始叶尼塞语的*ʔes“神,天”(按斯塔罗斯金方案),却偏偏要借一个需要通过联想才能构建联系*tɨŋgɨr-“高”,就十分可疑。现代Ket语中“高”是təˀj,所以后半部分的构拟是怎么来的也很有疑问。同时,这需要预设“属于叶尼塞语系”的“匈奴语”发生了已知叶尼塞语中都不存在的这一语义迁移。同时,*teŋri~taŋrï这个词在突厥语中还存在一个可能同源的形式,原始突厥语的“海,大湖”*teŋiŕ。可以注意到,原始突厥中r和ŕ(>共同突厥语z)常常是交替出现的,如kör“看” vs köz “眼睛”。这个词在Oghur语族中也出现,如匈牙利语tenger“海” (-r说明借自Oghur语族),以及阿提拉的儿子Δεγγιζίχ < *deŋir-čik “像海一样的”。借词说也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即便*teŋiŕ和*teŋri~taŋrï的意义联系可疑,但至少这两个词都是在原始突厥语中可以被构拟出来的,在有内部证据的情况下偏要诉诸外部联系也很可疑。总的来说,Stefan Georg提的“撑犁”起源于叶尼塞的说法是这几个叶尼塞假说中疑点最高的,可信程度甚至都不一定比认为撑犁借自苏美尔语 dig̃ir“神”高明多少(虽然后者更多只是开玩笑的说法,但至少后者意思没变)。
  • 單于 *dar-ɢʷa,武阿勒拟*tɨr-qʌ̄j “北-王”。可疑之处在于“北”更像是引申义,(叶尼塞河)下游反而更像更早的意思,同时“北”这个解读在汉文文献中不可考。同时,斯基泰语的现代形式中奥塞梯语,也有一个可能对应的形式,tærxon “法官”,同样可能和 * dar-ɢʷa以及后世的tarqa-n有关,且不需要拆成两个词干解释。
  • 閼氏 *qat-(k.)deʔ,武阿勒拟 *ʔattej并对叶尼塞的*ʔalit ~ *ʔar₁it“女性”,但即便按照武阿勒的拟音,勉强算对上的只有元音a和辅音t,中间-li-根本没对上,所以词源关系很可疑。原始伊朗语*hwatā́wā > 粟特语xwatēn “女统治者”和后世的鲜卑语的可敦*qatu-n 对应明显更好。
  • 孤塗 kʷˤa-lˤa ,叶尼塞假说中用来对应Ket语的qaloq, qàl“孙子”,Arin语的bi-kjal“儿子”。但这比用同一个词来对应(根据楚瓦什语和伏尔加保加尔语构拟的)原始Oghur语的*aγïl “儿子”又可靠多少呢?
  • 叶尼塞假说最大的一个问题在于,连续对应上的音素太少,很多词项需要通过拆成多个词干(而不是单一词干)才能“对上”,这大大增加了偶然相似而非真的历史关系的可能性。

参考

  1. ^ 当然,认为来母*r>*l,喻母*l>*j其实并不影响突厥语形式的构拟
  2. ^ 大写表示实际音值随元音和谐有变化,A=a,e, U=u,ü V=i, ı, ü, u
  3. ^ 这里认为上古的*-r已经系统并入*-n了,所以和中古一样用*-t对译*-r
  4. ^ aor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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