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哲学家们都不说“人话 ”?

回答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且普遍存在的观察!哲学家们常常因为他们的语言风格而受到批评,被认为“不接地气”、“晦涩难懂”,甚至“故弄玄虚”。这背后有几个深层的原因,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来详细探讨:

一、 哲学研究的本质决定了其语言的特殊性:

对概念的精细化和精确化追求: 哲学的核心在于对概念进行深入的分析、界定和区分。例如,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意识”?什么是“自由”?这些看似日常的概念,在哲学家的手中会被拆解、审视,需要极其精确的语言来表达细微的差别。一个词语的微小变动,可能就意味着整个理论的颠覆。为了避免模糊和误解,哲学家必须创造新的词汇,或者给现有词语赋予新的、更精确的含义。这就导致了他们使用的语言可能与日常用语大相径庭。
例子: 区分“知道”(knowing)和“相信”(believing),区分“原因”(cause)和“理由”(reason),区分“实在”(reality)和“现象”(phenomenon)等等。日常生活中我们可能不假思索地使用这些词,但在哲学语境下,它们的内涵需要被严格界定。

探讨抽象和形而上学的问题: 哲学常常触及人类经验的边界,讨论一些无法直接观察或感知的抽象事物,如存在、时间、真理、价值等。这些概念本身就难以用直白的语言描述,需要借助更抽象、更具思辨性的表达方式。
例子: 黑格尔的“精神”(Geist)或者“辩证法”(Dialectic),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languagegame),萨特的“自由”(freedom)和“虚无”(nothingness)。这些概念的理解往往需要反复的推敲和深入的语境化。

批判性和质疑精神: 哲学反对盲从和轻易接受既有观念。哲学家们致力于挑战常识、揭示隐藏的预设、分析论证的有效性。这种批判性的姿态要求他们不被日常语言的惯性所束缚,而是要审视语言本身的使用方式。因此,他们可能会故意使用不寻常的表达来打破读者的思维定势。
例子: 尼采对道德概念的谱系学分析,福柯对权力话语的解构,德里达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颠覆。这些都要求使用具有解构性和批判性的语言。

构建复杂的理论体系: 哲学往往不是零散的观点,而是相互关联、逻辑严密的理论体系。在这个体系内部,概念之间存在着复杂的指涉和推导关系。为了清晰地展示这些内部联系,哲学家需要使用一套相对固定的术语和语法结构来构建他们的论证。这就像科学研究需要专业的术语一样。
例子: 康德的“先验范畴”(transcendental categories)、“物自体”(thinginitself),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phenomenological reduction)等,这些都是构建其哲学大厦的基石。

二、 哲学家的受众和沟通目标:

面向专业同行: 哲学研究是一门高度专业的学科,哲学家主要的目标读者是其他哲学家。他们期望通过这种精确、复杂的语言来与同行进行学术交流,展开深入的辩论,推动思想的进步。就像科学家之间使用科学术语一样,哲学家之间使用哲学术语是进行有效沟通的必要方式。

挑战和启发读者: 有时候,哲学家故意使用晦涩的语言,也是为了激发读者的思考,迫使读者跳出习惯性的思维模式,主动去理解和探索。当一个概念被挑战或重新定义时,读者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消化,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和成长。

语言本身的哲学研究: 维特根斯坦等一些哲学家,将语言本身作为研究对象。他们认为,我们日常的语言使用隐藏着许多问题和误解,哲学家的任务就是“揭示语言的魔力”。在这种情况下,对语言进行解剖和分析,自然会产生非日常化的表达。

三、 历史和传统的影响:

学科演进的痕迹: 哲学是一门历史悠久的学科,历代哲学家在不断地对话和发展中,逐渐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学术传统和语言风格。继承和发展前人的思想,也意味着继承和运用他们已经建立起来的术语和论证方式。

模仿和学术规范: 在学术界,模仿和学习前辈的风格也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年轻的哲学家可能会模仿他们所尊重的导师或学者的语言风格,久而久之,一些“哲学术语”和表达方式就逐渐固化下来。

四、 少数哲学家可能存在的“风格癖”或“门槛效应”:

追求智识的优越感?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不能排除一些哲学家可能有意使用复杂的语言来营造一种“智识优越感”,从而在读者(尤其是非专业读者)面前树立一种高深莫测的形象。这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防御机制,也可能是刻意为之。

“学术门槛”的形成: 过于晦涩的语言也可能在无形中形成一道“学术门槛”,将不熟悉哲学语言的人拒之门外,从而保护了内部的学术生态。

总结来说,哲学家们之所以不完全说“人话”,是因为:

他们的研究对象(抽象概念、形而上学问题)要求精确和深刻的语言。
他们追求对概念的精细化、批判性和系统性表达。
他们的主要沟通对象是同行,而非大众。
语言本身的哲学研究也带来了语言上的特殊性。
历史传统和学术规范也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们的语言风格。
少数情况下,可能存在个人风格或学术圈的“门槛效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哲学家都如此,也有许多哲学家致力于用更清晰、更易懂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哲学思想。但从整体上看,哲学语言的特殊性是其学科本质和发展历史共同作用的结果。理解这一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进入哲学的世界,而不是轻易地被其语言所“劝退”。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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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分两类,试图解决“人的问题”的哲学和不试图解决“人的问题”的哲学。

前者必须讲人话,否则它解决不了“人”的问题;

后者懒得讲人话,因为它就没想解决“人”的问题。

个人认为,这两类“哲学”最好划清界限,否则一词多义,就为后面无休止的争论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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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人不是双标狗。——马克·吐温

你瞅瞅你身边多少人说能一直说“人话”。新闻联播?广告?老师?领导?企业主?

你父母多半都不能。


日常语言是锚定在日常生活基础之上的。就算有分歧,言语上的分歧其实不重要,行动上的分歧才重要。日常生活中,语言是较为次要的事情。但是哲学中,语言(或者说思想)是首要的事情。

日常生活中,你当然可以选择用行动的方式去逃离奇怪的话语,比如说,去看小说,听音乐——这和你日常中逃离情绪、压力的方式是类似的套路,但是这里有一个显著的区别:在日常的情况下,逃离(特定的)语言不构成你不在生活,不思考哲学,生活依旧继续;不思考,生活也依旧继续:狗活着;草履虫活着;植物也活着。然而在只考虑哲学的情况下,不思考基本上就意味着你不在做哲学,就算是你要去做什么基于文学或者音乐的哲学去接触对应的东西,你怀抱着的态度和“为了避免某些争论”而逃避到娱乐消遣中的态度也是不同的。所以,哲学对于语言的要求自然比日常语言要高。进而,哲学语言和日常语言之间必然会有一定的区别。

一个稍微柔和一点的例子是,小说、诗歌、散文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写意的片段,这些东西都不是你口中的人话,我们不能从字面上理解,但是你觉得无所谓。为什么在一个地方有所谓的事情在另一个地方就无所谓了呢?


事实上,这里已经完全脱离了“理解”的正常用法,用“熟悉”和“习惯”还差不多。


另一个问题, 什么叫做“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似乎所有涉及典故的成语都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当然你可以狡辩说成语就是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的,然而真的是吗?我们可以说“妻子”的字面意思是“妻”加上“子”。那么,“妻子”到底能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懂现代汉语的人说能,执着于某个时期的古汉语的人说不能。这个现象不仅出现在汉语中,英语中也有,比如说 indifferent,字面上的意思就是 (adj.) not making any difference(etymologically 的确如此)——我觉得这和实际的涵义有点距离。

当然,某些“不能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可能是别的问题。比如说,数学系的学生看到 hylomorphism 可能认为是某种特别的 morphism,毕竟我们有 homomorphism、automorphism、endomorphism、isomorphism、epimorphism、monomorphism、bimorphism、homeomorphism、diffeomorphism……然而,hylomorphism 指的是亚里士多德的那套理论,认为事物是由质料和形式构成的。如木椅的质料是木头,而椅子的形状是其形式。hylo(质料)morph(形式)ism(学说)——这他妈的不叫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你他妈和我说说什么他妈的算他妈的“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不仅语言本身不是普遍的,语言描述的对象也不是普遍的。放在五十年前,“电脑”是人话吗?“手机”是人话吗?都不是。哲学家不仅仅使用语言,而且创造语言。如果哲学家创造出来的概念不是人话,那么所有新概念都不是。“大数据”“P2P”“互联网+”——这些有一个人话吗?没有。

但是,反过来说,我们也可以说所有新概念恰好都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毕竟此前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它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我们最新赋予它的意思,没有历史的污染在里面。


某个大神曾经吐槽,数学里面有一半是关于定义,而另一半是关于等价。后者且不论,前者大概是因为某些数学问题,尤其是涉及悖论的东西,在定义清楚了之后就很容易消解了。某些哲学问题至少有类似的倾向:因为我们使用含混的概念瞎几把推理,得到一些悖谬的结果。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一开始把话说清楚了。而这必然意味着我们需要把一个熟悉的、有多重用法的概念拆成若干个专门的、不可相互替代的概念。

另一方面,这和人脑的极限有关系,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傻逼,如果你在一个语句中出现多重依赖和量化,那么要理解起来就很困难了。人脑不支持多重量词迭代(这里指全称量词和存在量词有交互的情况),在面对复杂陈述的时候,如果不做任何优化,那么可能到一定步骤之后我们就完全 lose track 了。这里的优化就是把过程中某些重要的概念提取出来,当成是一个名词来用。比如说,当你有某种类似于“存在唯一的……”结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给它一个名字,避免在日后涉及它的表述中再重复一遍“存在 x,满足 ……,并且对于任意 y,如果 y 同样满足,那么 x 等于 y……”

哲学中多多少少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如果不打包概念,那么文章将会令人发指地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会将某些人的学说用一个词概括,然后说“XXX 主义是正确的”“XXX 论题得不到辩护”正如数学中我们说“定理 10 能推出推论 11”一样——总不能每次都把内容复述一遍吧。

这种临时弄出来的东西,很多时候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毕竟柏拉图可能不是一名柏拉图主义者。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双标,你说李强他就很强吗?小明就不能是个失明的智障吗?不过是 label 罢了。不过,数学和哲学麻烦的地方往往在于,有些时候我们我们提到的那个 label 不出现在我们阅读的文章中,而出现在经典的教材/著作里面,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毕竟对于复杂问题的讨论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你可能需要三句话(不是。 ……但是……“这里空白太小,我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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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哲学,都是揭示事物本质,不加修饰,不加掩盖,不加偏倚,它自然显得冷酷残忍,看起来没有一句人话,特别不符合中国人,因为中国人喜欢雕琢修饰过的大道理,而非追求本真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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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看看这样一段“非人话”:

这个论述在数学史上非常有名(罗素,《数学原理》)。它其实只说了一件事,“1+1=2”。

其实,并不是这一页,而是加上前面的300多页。

其实,它说的不是1+1=2,而是在说,经过了这300多页的“鬼话”,我们终于可以讨论1+1=2这个问题了。

你会不会问,为什么数学家们都不说人话?


我们再来看看这一段“鬼话”

这是N_S方程的柱坐标形式。它说的事情也很简单,“流体是怎样流动的”。要知道,物理学里面到处都是这样的方程(虽然物理学家喜欢用张量把它写成“简单”的形式来迷惑大家)。要知道我还没有把那个著名的标准模型拉氏量放在这里呢。

你会不会问,为什么物理学们都不说人话?


我们再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这只不过是我们日常最常见的水,它的分子簇无数种可能结构之一而已。

你会不会问,为什么化学家们都不说人话?


举这几个例子,无非是想说,任何一个专业人士说的话,在非专业人士看来都不是“人话”。大家对数学物理化学中的“鬼话”不觉得奇怪,却觉得哲学里的“鬼话”很奇怪。原因是,

大家都低估了哲学的专业门槛,以为自己想了一下“我是谁”就有资格讨论真正的哲学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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