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宝钗袭人等督促贾宝玉读书上进也是错?

回答
提到《红楼梦》里宝钗、袭人督促宝玉读书上进,很多人会觉得她们是为了宝玉好,是一种规劝,甚至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但如果深入分析,她们的这种“好意”在当时的语境下,以及从宝玉本身的特质来看,却隐藏着不少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对宝玉的一种误导和压抑。

咱们先逐个看看宝钗和袭人,她们督促宝玉读书上进的动机和表现有什么不同,又各自错在哪里。

薛宝钗:封建礼教的代言人与“规矩”的化身

宝钗督促宝玉读书,首先是她自身价值观的体现。她出身于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包括她母亲的言传身教,都深深地打上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及“男人要以功名利禄为重”的烙印。在她看来,读书科举,光宗耀祖,是男人立足于世的正途,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重要标准。

1. “时文八股”与“经世致用”的狭隘视角: 宝钗所推崇的“读书上进”,主要指的是研习当时的“时文八股”和儒家经典,目标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谋取官职。这在封建社会是标准答案,也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但问题在于,这种教育模式本身是僵化的,它扼杀了人的创造性和个性,将人训练成机器,写出千篇一律的文章。而宝玉喜欢的,是那些“杂学”,是那些能触及人性、表达情感、具有艺术性的诗词歌赋,甚至是佛老思想。宝钗对宝玉的“好意”,就是要把宝玉从他真正热爱和擅长的领域拉回到这个所谓的“正途”,这本身就是一种压抑。

2. “安分随时”的生存哲学: 宝钗最大的优点是她非常“识时务”,懂得如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生存和发展。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安分随时”,顺应社会规律,步步为营。她看到宝玉不务正业,沉迷于脂粉堆里,觉得这是在浪费生命,是在“作践自己”。她希望宝玉能够“改邪归正”,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将来能够为薛家(虽然是嫁过去)撑起一片天。她的这种想法,是基于她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社会观念。她认为,只要宝玉能够走上仕途,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也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3. “金玉良缘”的潜在考量: 虽然书中并未明写宝钗因此督促宝玉,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她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着对“金玉良缘”的期待,或者说是一种对自己未来婚姻的规划。如果宝玉能成就一番事业,那么她嫁过去,就能成为名门望族的当家奶奶,这岂不是比嫁给一个“混世魔王”要好得多?所以,宝钗的“劝导”也可能掺杂了一丝为自己打算的私心,尽管这种私心在当时是合乎情理的。

4. 对宝玉精神世界的忽视: 宝钗看重的是宝玉的社会价值和外在成就,却未能真正理解宝玉内心的痛苦和对现实的反叛。宝玉对功名利禄深恶痛绝,他觉得那是“禄蠹”之语,是玷污纯洁心灵的东西。他与那些追求仕途经济的士大夫们格格不入。宝钗的劝说,在她看来是帮助宝玉融入主流,但实际上却是将宝玉往他内心深处最抗拒的方向推。她不懂宝玉追求的是“情”与“真”,而她推崇的是“理”与“俗”。

袭人:以“贤妻”的标准要求宝玉,却忘了宝玉不是普通人

袭人作为宝玉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对宝玉的“上进心”的推动,更多是出于她对宝玉的感情,以及她作为一名被培养为“贤妻”的丫鬟的本分。

1. “贤妻良母”的教育模式: 袭人从小就被王夫人等人看重,被当做宝玉未来的“姨娘”,甚至是管家奶奶来培养。她也自觉承担起这份责任,努力模仿那些在长辈眼中“贤惠”“懂事”的女性。在她看来,督促宝玉读书上进,是作为宝玉身边最亲近的人应该做的,是为了宝玉好,也是为了王夫人和宝玉将来有个依靠。她会像一个小媳妇一样,关心宝玉的起居饮食,同时也不断地规劝他。

2. 对“男人当家”的固有认知: 袭人深受男权社会观念的影响,她认为男人就应该出去闯荡,建功立业,而女人则应该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好男人。当看到宝玉整日只顾玩乐,不思进取时,她会感到焦虑,认为这是在“没出息”。她希望宝玉能早日“长大成人”,能够撑起家业,能够让她自己也得到一个体面的身份。

3. 对“仕途经济”的盲目崇拜: 袭人并没有像宝玉那样深刻的哲学思考,她对“仕途经济”的看法,更多是来自社会普遍的认知和长辈的灌输。在她眼里,读书做官就是成功的标志,是人人追求的目标。她无法理解宝玉对这种生活的厌恶,反而认为宝玉是在“任性妄为”。

4. 试图将宝玉“俗化”: 袭人虽然也喜欢宝玉的“好”,但她本质上还是希望宝玉能够变得像其他世家子弟一样,能够遵守规矩,能够走上正道。她看到了宝玉身上那些不合时宜的、超脱于世俗的东西,并且试图将它们抹去,用“正常”的世俗标准来套住宝玉。这同样是对宝玉个性和精神自由的压抑。

5. 忠心背后的控制欲: 虽然袭人对宝玉的感情很真挚,但不可否认,她的“好”也带有一点点控制欲的成分。她希望宝玉能够按照她设定的方向去发展,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控宝玉的生活,也才能更好地实现自己被寄予的希望。当宝玉不听她劝时,她甚至会生气,会去告状,这说明她对宝玉的影响力是有执念的。

为什么说她们的“督促”是错的?

1. 方向错了: 她们的“上进”是建立在封建社会功名利禄的框架内的,而宝玉追求的是精神的自由、情感的真实和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她们的努力,是将一个要飞的鸟塞进笼子,试图将其训练成一只可以下蛋的鸡。

2. 方式错了: 她们的督促多是说教、规劝,甚至带有指责和不满。她们未能真正走进宝玉的内心世界,理解他的苦闷和反叛。而宝玉最需要的是理解和共鸣,而不是说教和改造。

3. 违背了宝玉的本性: 宝玉天生就是一个敏感、多情、叛逆的灵魂。他无法忍受虚伪的礼教和无聊的应酬。他的价值不在于他能写出多好的八股文,而在于他对人情世故的深刻洞察,他对美的热爱,他对纯真感情的珍视。她们的督促,是在扼杀宝玉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4. 忽视了“红楼梦”的悲剧根源: 《红楼梦》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这种个体与主流社会价值观的冲突。宝玉的“不务正业”和“叛逆”,恰恰是他对这个黑暗、腐朽社会的天然反抗。如果他真的被宝钗、袭人“改造”成功,成为一个追逐功名利禄的俗人,那么“红楼梦”就失去了它深刻的批判意义和艺术魅力,宝玉的悲剧性也将不复存在。

总结一下:

宝钗和袭人对宝玉读书上进的督促,初衷可能是好的,是基于她们各自的价值观和对宝玉的关心。但她们的“好”却是以压抑宝玉的个性和精神自由为代价的。她们未能理解宝玉内心的苦闷和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她们用当时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去衡量和改造宝玉,试图将一个不羁的灵魂拉回世俗的轨道。

宝钗的错在于她过于信奉封建礼教和“时文八股”的价值,将宝玉引向她认为的“正途”,却忽视了宝玉对这种“正途”的厌恶。袭人的错在于她受限于丫鬟身份和“贤妻”的思维模式,用一种朴素的、线性的思维去规划宝玉的人生,未能体察宝玉超脱世俗的精神追求。

她们的督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扼杀宝玉身上的“真”和“情”,试图用“理”和“俗”来取代。在那个时代,这种“规劝”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合情合理的,但对于宝玉这样独特而敏感的灵魂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枷锁,也正是《红楼梦》深刻之处的体现——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那里,也无法得到真正的理解和接纳。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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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邀。

即便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从“是不是”谈起吧。

“宝钗袭人等督促宝玉读书上进”,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括,对于刚刚接触红楼梦的读者来说,有助于快速记住这些复杂人物的大致立场和矛盾,但如果有条件细读,会发现这个概括是非常不准确的。

首先,这句话应该是从这一段情节里总结出来的:

……宝玉听了,便知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迎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动他的好处,他才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过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罢了,并不愿和这些人来往。”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性儿,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愿意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作宦的,谈讲谈讲那些仕途经济,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日后也有个正经朋友。让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的出些什么来?”
  宝玉听了,大觉逆耳,便道:“姑娘请别的屋里坐坐罢,我这里仔细腌了你这样知经济的人!”袭人连忙解说道:“姑娘快别说他。上回也是宝姑娘说过一回,……

(后面袭人搬弄得太忘形,我就不引了……)

这段表面上看是湘云宝玉说戗了,袭人打圆场的时候顺手给定了性:这是湘云/宝钗希望宝玉努力上进,和宝玉之间产生的价值观矛盾。所谓“宝钗袭人督促宝玉读书上进”,大约是从这里引出来,成了读者间的定论。

但仔细看前因后果,宝玉的不爽并非被湘云勾起,而是从接到通知去见贾雨村就开始了。贾雨村这会儿还没打死石呆子,宝玉也未必知道他的劣迹,他讨厌贾雨村的原因很简单:回回定要见我。

宝玉不是傻的,贾雨村这是在借他向贾府阿谀奉承,可是你献你的媚好了呀,非要我浪费时间来陪你,这是不是有病……想跟小伙伴诉诉苦吧,湘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起了太极,这让宝玉的郁闷越积越重,终于炸了毛。

湘云也是惯会看眼色的,宝玉讨厌贾雨村哪一点,她难道真看不出来吗?她的几次答话,始终是避重就轻,顺着宝玉的话茬,拐向“是是是,好好好,别废话了,快去吧”的方向。宝玉却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湘云只好把话挑明了:人家是当官的,你去跟他们交际是你的责任,喜欢跟我们玩有什么用?那才是你该做的事儿。

按照袭人后来的介绍,这大约也是宝钗惹毛宝玉时所提的意见——可我想问的是:这真的是在劝宝玉“读书”,“上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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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读红楼梦时,有时会代入其他戏文小说的设定——男主的唯一使命就是苦读高中。然而,曹公笔下的贾府,是如假包换的簪缨之族。这样的家庭里,一个男丁进可以借助家庭实力出将入相,退也可以经营家业稳定家族地位——这里的经营不止是管理庶务,也包括结交其他贵族和官僚,盘活自家的人脉,在贵族官僚圈子里形成更多更有效的利益同盟。

从贾家玉字辈男丁的日常来看,贾珍贾珠两位长子,走的是进取路线;而宝玉贾琏两位“二爷”,走的是退守路线。其中贾珍靠袭爵出仕,贾珠无爵可袭,自然要靠科举了。

因此我们会发现,宝玉幼年完全是按照“富贵闲人”的标准养大的,偏偏到了半大不小的时节,贾政开始玩命逼他读书了。科举是童子功,贾政身为学官焉能不知?从小散养,这会来赶鸭子上架只有一个真实原因:贾珠死了。彼时贾兰尚幼,能否顺利养大还不可知,宝玉瞬间成了半个长子,贾政对贾珠的期许也就转移到了宝玉头上

但这只是贾政的一厢情愿,贾府其他人都清楚得很,宝玉生于贾府,科举只是锦上添花,他真正的责任是家族经营——像贾雨村这样的人来要见面,要陪谈仕途经济,才是他必须要尽的义务。

湘云宝钗劝宝玉的,也正是这一点。她们的意见和举业自强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别闹了,这是咱命中注定的事,得认。

甚至于,就算对宝玉的前途最看重的袭人,也没有什么“读书上进”观。她劝宝玉读书,中心思想是“听老爷的话,让老爷开心”,所以即使厌恶学习也没关系,装出乐读的样子来就可以了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爱念书也罢,假爱也罢,只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嘴里混批,只作出个爱念书的样儿来,也叫老爷少生点儿气,在人跟前也好说嘴。……”

而袭人对贾政盼望宝玉读书的理解,也和“上进”没什么关系:

老爷心里想着:我家代代念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不但不爱念书,已经他心里又气又恼了,而且背前面后混批评。

瞧,都是面子,都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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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宝玉最讨厌的,恰恰就是这个套路。

和题主描述的不太一样,宝玉并非歧视那些“给他提供优越生活”的人,所谓的“浊气逼人”也不来自于这些人所从事的职业,而是来自于他们为了职业丧失了本心。

宝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走远了,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这些“可杀”的人触怒宝玉,是因为她们素日在“副小姐”们面前奴颜婢膝,一旦“副小姐”落难,瞬间就换出了得意嘴脸,“要不听说,我就打得你了”。

这样的行事,细细品来,和贾雨村岂非一路货色?宝玉所恨者,既不是劳动人民的泥腿气,也不是真正求上进的圣贤大道(“明明德”就被宝玉视为好书),而是在官场上趋炎附势的“禄蠹”。蠹者,蛀虫也,官仓鼠也,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还记得“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吗?

事实上,不光是宝玉,钗黛湘探这些读过正经圣贤书的女孩子,内心都看不惯这样的“仕途经济”——还记得“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吗?还记得“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吗?

在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心中,曲高和寡,不耽名利,心怀天下,砥柱中流是永恒的浪漫主义光环,即便是身处深闺的贵族女性们,只要是由这样的知识分子动笔来描摹,也必须是抱有同样的浪漫情怀的。事实上,因为这样的情怀太过理想化,使得有些作者只能寄情于脱离现实社会的女子。

曹公便是如此,在他的家族盛衰史中,那些“仕途经济”的“禄蠹”们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多少次他亲历了朝秦暮楚的“时人眼”,看着当年趋炎附势的贾雨村们的另一副嘴脸?曹公笔下的天地灵气之钟,又岂会真的认同这样一条“仕途经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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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宝玉不同的是,湘云宝钗等虽然满腹高山流水,却早早因各自的生活经历窥见了这个不堪世道的洪荒之力,区区一个宝玉又有什么能耐与之分庭抗礼?湘云在宝玉的牢骚面前顾左右而言它,就像宝钗对黛玉的一番剖白一样,并非对世俗规则的逢迎,而是不冷不热地顺应。然而,宝钗黛玉同在闺阁,有许多话可以将心比心,湘云却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和宝玉交流。她们只能按照这个世界既定的规矩,告诉宝玉“我们不是你的正经朋友,你应该去找别人玩”。

霁月光风耀玉堂,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湘云“不是正经朋友”,蝇趋蚁附吮痈舐痔的贾雨村才是——换了你是宝玉,你能忍?

在大观园众多少年人中,唯有黛玉不仅自己一身的孤标傲世,还向来不怎么需要妥协。她没了父母,没了家族,没了无可奈何的牵挂,只剩一腔灵气去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精神世界。她能懂得宝钗的不得已,却依然愿意和宝玉一起去“乖僻邪谬不近人情在万万人之下”,因此在没吃过苦头的小青年宝玉看来,只有黛玉称得上是个知己。只有到了沧海桑田之后,金玉共忆潇湘之时,宝玉才能懂得宝钗心中奔涌着怎样的“热毒”,又是怎样一点一点冷下去的,才能明白钗黛何以结下了“孟光接了梁鸿案”的情谊。

宝黛钗湘这些人,论起三观来只怕并没有袭人眼中的对立。所谓“恼了”,“生分了”,只是袭人的个人观感。事实上,宝玉炸毛之后,湘云并没有翻脸,宝钗也只是尴尬,宝玉事后也并没有疏远厌弃她们,钗黛和解之后,宝玉倒还真心实意为黛玉高兴来着。这林林总总的龃龉,加起来只怕还没有宝玉踹袭人泼茜雪的火药味重。追根问底起来,这些人所怀抱的旧文人式的理想主义大抵相似,三观上主要的不同,只在于面对这个污浊的世界,是否要亮出割席的姿态来罢了。这份姿态在后来的革命者看来是顶顶重要的,谓之“革命家的叛逆精神”,因此湘云宝钗等获得的官方评价就略低了一筹,但在曹公笔下,这样的高下之别并不存在,否则也不会有贯穿全文的钗黛双峰对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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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宝玉黛玉错了么?湘云宝钗又错了么?

宝玉是轻率幼稚的。他从未出仕,没见过官场倾轧,更不会明白即使林如海贾政也需要苦心经营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宝玉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好批出个“禄蠹”来抖机灵,可换了他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进一步地说,他眼中所见的一切混迹官场的废物,在他看来都是这些人自己不好,甘为食禄之蛀虫,可厌可鄙。他根本不知道,在当时的制度之下,官儿们除了做禄蠹,是没有什么别的路好走的——他心中唯一知己所来自的姑苏林府,也同样是贾雨村这只大禄蠹的孵化器啊!

我自己曾经在另外一个答案中批评宝玉:“只知道‘女孩子嫁了人就变成了鱼眼珠子’,哪里知道她们是怎么变掉的?”正因为无从知道,宝玉才会看见“鱼眼珠子”管事嬷嬷就骂“可杀”;正因为无法反思深层原因,才会听见仕途经济就骂“禄蠹”。宝玉确实看穿了这些可厌可鄙的人和事,但他的生活经历也决定了这份见识到此为止。正如毛主席所说,曹公心里,还是想去补天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那些看见了生活的不得已的,那些竭力周全的,也并没有因此逃过了无常命运。湘云寒塘渡鹤,宝钗雪掩金簪,拼却了百般聪明才智,只求世道翻覆中的一席容身之地犹不可得,这难道不同样是错了么?曹公写红楼梦,终章是预定好了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其中人物进取也好,沉寂也罢,没有一个逃得过树倒猢狲散的命运。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也都不是错了。

但新时代的读者是不同的。这个新的世界已经没有神仙皇帝了,奋斗或者决裂,或许结局不如人意,却总会激发出一些可贵的光芒来。因此当我们这个社会由旧转新的时候,革命者们格外看重宝黛身上那一点点虚弱无力的叛逆,又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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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不敢说自己将来会怎样教育孩子,为人父母总不至于希望自己孩子去造反……但其实,到真有了孩子的时候,也许你只望他健康快乐,是否能够“上进”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即使贾政,也有名利心灰的一天。

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庚辰本78回(此段通行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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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贾府这种勋贵人家,子弟用功读书,只是锦上添花罢了。真到了圣眷不再,大厦将倾时,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更难以力挽狂澜。

就算贾宝玉努力兑换天赋,用功读书,中了状元探花,成为全国知名作题家,真到了皇帝决心动贾府的时候,也不过是一道圣旨,就能褫夺功名,抄家流放,依旧无济于事。

  • 贾府第一代,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
  • 第二代,宁府贾代化:降袭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荣府贾代善:袭封荣国公爵位。
  • 第三代,宁府贾敬:进士及第。荣府贾赦:降袭一等将军。贾政:工部员外郎。
  • 第四代,宁府贾珍:降袭三品威烈将军。荣府贾琏:捐官同知衔。

贾府前两代,圣眷无疑是非常好的。

第一代荣宁二公,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在红楼架空王朝的开国功臣【四王八公】中,独占了两家国公,这是毫无疑问的顶级勋贵。

第二代,荣府贾代善,多袭了一代国公头衔,是贾母口中念念不忘的“国公爷”。所以贾母也得以夫贵妻荣,是荣国公夫人,是“外命妇之首”的一等诰命头衔,达到了封建社会非皇族女性的顶点。

宁府贾代化则担任京营节度使的职位,是整个王朝最重要的武官职位,相当于清朝的“九门提督”,非皇帝最亲信的大臣不得担任。

此刻的荣宁二府,一爵高,一权重,相辅相成。贾代善的爱女贾敏,嫁给了四代列侯世家出身的探花郎林如海。

但到了第三代,贾府的圣眷明显不再了。

贾敬作为贾府几代当家人中,唯一的一个科举正途出身的进士及第,居然不当官、不承爵,跑去修道,本应他承袭的二等将军爵位,也直接让给儿子贾珍,变成了三品将军。这其中究竟有何隐秘,很多“红学家”都从他孙媳秦可卿的身世着手,有各自不同的猜测。——在迎春、探春这些国公府庶女都自惭身世时,一个养生堂抱养的弃婴,居然成为宁国公府承爵的长媳,确实匪夷所思。

而另一个自幼好学的贾政,在父亲死后,皇帝直接给了他一个恩荫,等于变相断绝他的科举之路,对走文官路线的贾政来说,十几年后,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就是他的官职天花板到顶了。

贾政的长子贾珠,继续走科举路线,20岁出头,好容易中了个秀才,结果苦熬身体英年早逝,丢下孤儿寡母。

贾赦作为荣国府的第三代承爵人,整日里除了欺男霸女,就是和小老婆喝酒。他更直接说「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

其实,某种程度上,贾赦还真没说错,甚至比整天督促儿子读书考科举,早早逼死了贾珠,又逼贾宝玉的贾政,看得更通透。

看看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仗着贾府的势,一个奴才,都能在20岁就捐了前程,10年后居然就被选官出来,去上任州县官了。

贾赦的长子贾琏,直接捐了个正五品的同知头衔。如果他真想做官,是可以直接去某个府里当同知,或者想做正印官,就能直接到某个州当知州的。根本不用和寒门子弟那样,哪怕是名正言顺考中了进士,还得苦哈哈地四处拉关系,等候多年才能谋到一个实缺职位。

王子腾作为和贾府同气连枝的金陵王家的当家人,先是做了宁国府贾代化留下的京营节度使,再从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一路升迁到了内阁大学士,宣麻拜相,成为“贾王史薛”这金陵四大家族官职最高之人。

贾雨村这个林如海的家庭教师、贾政的联宗门人,更从一介免职犯官,到短短数年功夫,就升迁到了大司马(兵部尚书),协理军机大臣。

这足以证明,皇帝一方面有意压制贾府这样的开国勋贵,让贾府中人的官职高不过五品。(贾敬死后,也是赐了个五品官头衔),

另一方面,贾家的对策,是将两代三位国公遗留在朝堂的人脉关系,都倾力去相助王子腾和贾雨村这一武一文,让他们升到了一为宰相,一为副相兼尚书的高位。再加上同一时间段,贾元春受封为贵妃,确实让贾府声势看似回到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按《红楼梦》成书的清朝制度,皇后以下,除非皇帝打算废后,否则不常设皇贵妃,贵妃名额也只有两人,所以,元春已经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宫廷贵妇了。

至于贾赦为了几把扇子闹出人命,贾珍父子的淫乱行径,贾琏国孝家孝期间娶二房,王熙凤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等等,这些狗屁倒灶的公开劣迹,对两家传承数代的国公府,对当朝唯二、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母家,难道真是什么大事?只看皇帝有没有闲心追究罢了。

事实上,对和皇权密切结合的勋贵来说,最关键的从来不是子弟是否读书争气,也不在于干了多少欺凌小民的劣迹,而就在于是否能讨得皇室欢心。

因此,王熙凤没听秦可卿的遗言,去购置田地为子弟读书上进。贾府早已入不敷出,也要耗费巨资,为元春的一日省亲,专门修建一座大观园,甚至贾宝玉被养废在脂粉堆,从贾府当家人的角度,还真不算什么短视错处。

等王子腾和贾元春两大靠山一死,贾雨村当然会见风使舵,翻脸不认人。贾府注定被抄没,贾宝玉此时就算中了进士举人,又有何用?多一道褫夺功名的旨意罢了。

而这两人为何会相继死去?是否因为贾府在皇权之争站错了队?天知地知,曹雪芹知。

按《红楼梦》成书的时代背景,“王子腾”对应的,多半就是那个从九门提督、拥立雍正帝即位有大功,宣麻拜相的军机大臣隆科多,不过短短两三年就失宠,从帝国首相到被处死。

“贾元春”对应的,或许就是那个雍正初年唯一的贵妃年氏,生下三子一女,全都早早夭折,去世同时,年家亦被抄没,多人被处死、免官。

鸳鸯不肯给贾赦当小老婆,公开嘲讽她嫂子:【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 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 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对贾府来说,给皇帝当小老婆的贾元春,她的肚子是否争气,本就比贾宝玉这个“国舅爷”是否争气上进,更加有意义得多了。

假设贾元春能早日怀孕,顺利生产,别说是一个皇子,哪怕只是一个小公主,那么有一个公主外甥女的贾宝玉,以及作为公主外家的贾府,日子也会好过得多。或者说,皇家的最终处置,也会留情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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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确实,宝钗和凤姐在“八面玲珑”上都有独到之处,也都能在贾府这样一个人情复杂的大观园里游刃有余,但她们讨好贾母的方式和收到的效果却大不相同。要说宝钗为何不像凤姐那样得贾母的“心”,这背后牵涉到太多细节,远不是简单的“八面玲珑”就能概括的。首先,我们得明白,贾母喜欢谁,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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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里,林黛玉确实成了不少人心中的“挡箭牌”,用来掩饰自己的私心、推卸责任,甚至挑拨离间。但要说为什么只有宝钗因此被骂得最凶,甚至被贴上“小心眼”、“虚伪”的标签,这背后其实是多重因素在起作用,并非简单的“挡箭牌”理论就能完全解释。首先,我们得承认,“挡箭牌”这个说法本身就带有一种预设的负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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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钗收到红麝串就戴手上,这事儿看着寻常,里头门道却深着呢。要说清楚,得先扒一扒这红麝串的来历,再瞧瞧宝钗这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最后结合当时的情境,才能把这事儿给掰扯明白。首先,这红麝串可不是寻常的玩意儿。在《红楼梦》里,它可是出自贾母之手,而且是专门给宝玉做的。贾母疼宝玉那是毋庸置疑的,这串子里面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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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问题问得挺实在,也触及了《红楼梦》里最核心的纠结之一。很多人觉得,宝玉要是真爱黛玉,又觉得宝钗也好,为什么不能“雨露均沾”呢?其实,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背后牵扯的家族、社会、个人情感,复杂得像绕不开的藤蔓。首先,咱们得明白,贾府的婚姻可不是个人说了算的“自由恋爱”。 尤其到了宝玉这个年纪,到了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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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贾母不喜爱宝钗,这恐怕是《红楼梦》中的一个误解,甚至可以说是误读。 사실, 贾母对薛宝钗的态度,用“不喜爱”来形容,未免过于简单粗暴,也与书中呈现的种种细节有所出入。从表面上看,贾母确实没有像对黛玉那样,对宝钗表现出明显的偏爱和亲昵。宝钗到贾府后,贾母对她也算是客气周到,给了她不少体面。比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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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龄官含笑参鸡”中,宝玉身体不适,贾母便张罗着让王熙凤暂离手中事务,由探春来协理。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宝钗也参与进来,和探春一同“管家”。这在当时的贾府,甚至在很多人的认知里,确实显得有些“不合规矩”,更像是一种“越权”的行为。但仔细揣摩,这里面蕴含着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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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也触及了《红楼梦》中人物塑造的精妙之处。确实,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似乎喜欢林黛玉的多是男性读者,而喜欢薛宝钗的则更多是女性读者。这并非空穴来风,背后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原因。首先,咱们得从这两个人物的性格特质说起。林黛玉:黛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敏感、多情、才情横溢,但也孤高自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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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得先回到《红楼梦》的原著,看看“拥林派”究竟是如何“嫁祸”于宝钗的,以及这种说法为何会被认为是“恶意诋毁”和“拙劣谎言”。首先,我们得明确什么是“拥林派”。在《红楼梦》的语境中,“拥林派”通常指的是那些钟爱林黛玉、推崇她才情、性情,并将她视为宝玉理想伴侣的读者或评论者。他们往往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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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得把那时候王夫人跟宝玉、宝钗、黛玉这三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掰扯清楚。话说那会儿,宝玉身上总有些跟旁人不大一样的地方,不是说他多淘气,而是那性子,总爱做些不合时宜的事儿,或者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王夫人呢,她是个“正经”的太太,心里头最看重规矩和体统,当然,她也疼宝玉,但这份疼,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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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红楼梦》里元妃端午节赐礼赏赐宝钗的东西比黛玉多,这背后可不是简单一件“偏心”的事,它牵扯到书中人物的身份、家族关系,以及作者曹雪芹通过这些细节所要表达的深层用意。咱们得一件件捋清楚。端午节的赐礼:细说分明先来看看那个关键的端午节。元妃省亲,大观园里热闹非凡,这是何等荣耀的场面。元妃作为皇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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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中,当李纨和尤氏得知薛宝钗即将搬出大观园时,她们没有像王夫人或其他一些人那样表现出不舍或挽留之意,反而“相视而笑”。这个场景看似平常,细品之下,却能揭示出她们各自的处境、心境以及对宝钗离去这件事的复杂态度。首先,我们得明白李纨和尤氏在贾府的地位与处境。李纨是贾珠的遗孀,育有一子贾兰。在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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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红楼梦》这部巨著中,王熙凤作为荣国府的实际管理者,其精明强干、八面玲珑的性格,让她在众多人物关系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她对贾宝玉和林黛玉这对“木石前盟”情愫的洞察与撮合,甚至几次三番地拿来打趣,这其中自有其深意,并非简单地因为她偏爱黛玉或厌恶宝钗。要理解这一点,咱们得细细掰扯王熙凤的出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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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确实是围绕这部巨著展开的最核心、最热闹的争论之一。很多人对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抱有保留甚至否定的态度,这背后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既有文学上的考量,也有对原著精神的理解。至于曹雪芹如果健在,是否会安排宝玉和宝钗结婚,这更是个引人入胜的猜想,需要我们从原著的脉络和曹雪芹的创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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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里关于那癞头和尚,他为何要对黛玉说出那番“木石前盟”的预言,又为何会将那金锁给了宝钗,书中虽未明说,但细细品味,却能从中咂出一些意味深长的道理来。这与其说是和尚的“神力”,不如说是作者曹雪芹借他之口,点破了人生诸事,尤其是那情与缘的虚幻与无奈。首先说那癞头和尚对黛玉的“出家”之语。这得从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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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抄检大观园的事儿,那真是《红楼梦》里一桩震动人心的“大事件”。为什么同样住在园子里,林黛玉、探春、宝钗三个人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反应?这背后可不是简单地“爱挑理”或“不爱挑理”能概括的,而是她们各自的性格、身世、处境以及对家族命运的理解,在那一刻集中地爆发出来。咱们就来掰开了揉碎了说说。首先,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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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元春为何选择宝钗作为宝玉的“弟媳”,或者说,更准确地说,是为何在小说情境中,宝钗最终能嫁给宝玉,这个问题的背后,其实是贾府这个大家族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生存逻辑和家族利益考量。元春作为贾府的女儿,被选入宫中成为贵妃,她的命运与贾府的兴衰紧密相连。在她看来,家族的未来,尤其是宝玉的未来,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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